“我夢裡的人好像有了臉。”
陸銘記錄的手一頓,擡頭看向賀臨雪:“是你認識的人還是陌生人?”
賀臨雪道:“見過兩次。”
“隻見過兩次然後就夢到了嗎?”陸銘有些訝然:“還是那種夢嗎?”
“嗯。”賀臨雪的臉色上頭一次出現可以稱得上迷惑的表情:“碰到了那個人沒穿衣服的樣子,晚上就夢到了,還是那種夢,但臉是他的。”
陸銘一臉驚訝:“沒穿衣服?”
他的手差點沒拿穩筆,疑惑一閃而過,思索着在什麼情況下賀臨雪會看到一個人沒穿衣服的樣子。
看到陸銘的表情,賀臨雪補充道:“沒穿上半身的衣服。”
雖然很想吐槽賀臨雪一口氣不把話說完的毛病,但陸銘還是很有職業素養道:“那你現在對這個人有什麼感覺嗎?”
賀臨雪很快給出了答案:“臉不錯,身材也不錯,腹肌手感也不錯,在外表上,的确符合我的審美。”
見了兩次腹肌都摸過了?陸銘有些納悶,甚至懷疑賀臨雪是否是在什麼正規的地方碰到他口中描述的這個人,但陸銘很快打消了這種揣測,畢竟以賀臨雪的潔癖程度,絕對不會去不正規的地方和什麼不正規的人接觸。
“聽起來都是對他外表的印象,不過很正面,看得出來你對他印象不錯,那麼...”陸銘放下筆,雙手交疊着看向賀臨雪:“還有之前那種反感的情緒嗎?”
“初次接觸是意外,我來不及反感,不過接觸完還是需要消毒。”賀臨雪思索了一下:“但在夢裡倒是沒有什麼反感,倒不如說,我很享受。”
陸銘點點頭:“那麼如果說再見到這個人,跟他接觸過後,你覺得還會有反感抵觸的情緒嗎?”
“我不清楚,夢到他之後我還沒有見過。”賀臨雪表情困惑:“我想知道,為什麼我會夢到他?畢竟,夢中的對象從未有過臉。”
“看起來這個夢讓你很困惑,沒關系,我們一起來分析。”陸銘道:“長期的禁欲與潔癖為你建立了一個安全屏障,也就是說,這種有選擇的自我封閉其實是你的舒适區,待在這個屏障後面,你會覺得很安全,但是還記得我上次說的嗎,長久的壓抑會以更嚴重的方式爆發,你的内心世界,就像一個被擠壓的彈簧,壓得越深,反彈的力度也就越大,而被你壓制的欲望,也就是這根彈簧,被你的潛意識安置到了夢境裡,舉個例子,就像是在你的安全屏障上開了個口子,能讓這種被壓制的欲望以另一種方式轉移出去。”
賀臨雪沒有說話,但看起來并不反對陸銘的說法,陸銘觀察了一下賀臨雪的反應又道:“這是一種存在于意識深處的自我保護機制,長久以來,你夢中的對象,一直是幻想的,也就是說,大腦在創造一個抽象的對象幫你抵抗現實層面的欲望,但這遠遠不夠,甚至有觸底反彈的趨勢,就在這時,意外讓一個具體的存在突破了你一直刻意保持的安全距離,恰好這個對象與你審美契合,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與你幻想的形象有些重合,對嗎?”
賀臨雪垂眸思考了一下:“從外表和接觸的感覺來說,确實跟夢裡的對象帶給我的感覺很像,隻是夢裡的對象沒有一張具體的臉。”
“所以說你将他的臉,安在了夢中的完美對象身上。”陸銘道:“你對審美有不低的要求,這個要求不是說有一定的标準,而更偏向于自我的感受,其實感受比标準更難達到要求,這一點使的在現實中符合你要求的人寥寥無幾,同時你的自我壓抑,更是将這個區間再度縮小,我想,曾經就算有那麼幾個也算符合你審美的對象,你也并沒有選擇加深接觸吧?”
賀臨雪沒有反對陸銘的話,他在腦海中思考着是否出現過這樣的對象,卻發現并無所獲:“我應該并沒有遇到過這種對象。”
陸銘笑了下:“也許并不是沒有,而是你長久以來養成的防禦機制,讓你在體察到對一個人有感覺之前,就已經先一步關上了防禦門,賀先生,你有沒有發現,在感情層面,比起具體的存在,你更擅長處理抽象的東西,比如幻想出的對象,再比如沒有實際标準,更偏向于自我感受的審美?”
賀臨雪微微蹙眉:“所以,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你對現實,或者說對具體存在的人事物,有一種潛意識的排斥,這種排斥可能來自于過去的經曆或者是創傷。”陸銘看向賀臨雪:“這就回到了我們一開始的話題,你的潛意識選擇排斥,而真實存在的欲望也無法忽視,所以大腦選擇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創造了一個幻想的對象。”
聽到過去的創傷,賀臨雪手指緊了一下,陸銘敏銳的抓到了這一點,賀臨雪内心存在很大的創傷,作為一個還算資深的心理醫生,從前幾次做心理咨詢時,他就已經看出來了。
大部分存在心理問題的人,最初的心理問題,都來源于過去的創傷,而心理醫生則是要幫助他們治愈這個創傷。
但是賀臨雪的心理防線比其他人都要高的多,即使已經做了半年多的心理咨詢,那個埋藏在他内心深處的創傷,他卻依舊不肯吐露半點。
陸銘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然後笑了下:“大腦在處理抽象事物時,往往更加耗能,就在這時,出現了一個具體的人,或者說契合你抽象感受的具體的人,因為意外,他直接突破了你的防線,也許對你的表意識來說沒有什麼明顯感覺,但大腦深處卻記住了這一點,并将這個具體的人當做錨點,我上次說過,你需要逐步脫敏,看來你的大腦也記住了這一點,減少消毒次數,隻是物理脫敏,而你的潛意識,在用這個錨點,幫你心理脫敏,在我看來,這是一種自救信号,也是一種好的征兆。”
“這是。”賀臨雪不解:“好的征兆?”
“這代表你的潛意識從抽象開始向具體轉移,也說明你的防禦機制開始有彈性,這是一個幫助你打開自己,療愈自我的好時機,我們可以利用這個契機,重新建立你的安全防線,讓它不再那麼緊繃。”陸銘道:“也許趁着這個機會,您可以試試。”
賀臨雪沉默了幾秒,看向陸銘:“你是說,讓我把他當成你說的伴侶去接觸?”
“不,這不是簡單的是與否。”陸銘搖搖頭,“賀先生,我無法幫你做決定,你遇到的人究竟如何我隻是通過旁觀者的角度來了解,我認為這是一個你進行自我療愈的好契機,但對方是否能作為你進行自我治療的載體,我不能下斷言,一個活生生存在的人,不像藥物或其他輔助治療工具一樣,是完全不可控的,存在心理創傷的人,往往比其他人更容易陷入極端情緒,在尚未康複之前,如果盲目的将情感寄托于他人,可能會産生依賴,從而陷入更深的創傷。”
“我知道了。”
陸銘又給了賀臨雪一些療愈的建議,談話即将結束,在賀臨雪離開之前,陸銘看向賀臨雪又道:“賀先生,你的心底似乎還有一些很深的心結,不想對任何人傾訴。”
賀臨雪表情并未因為陸銘的話出現松動,他保持着剛才的坐姿,直視着陸銘。
陸銘溫和的笑了笑:“沒關系,賀先生,我不會逼你說不想說的話,但我希望你能按照我說的,放松下來,嘗試打開自己,即使不願意跟我傾訴,也許有一天,你會遇到那個可以傾訴的人。”
*
賀臨雪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輸入了隋烨兩個字,手指在回車上頓了幾秒,才按了下去,首先出現的隋烨的一些精修照片以及他的個人資料。
高清屏幕上是隋烨放大版的五官,誠然,隋烨的外表很符合賀臨雪的審美,又點開一個隋烨的視頻,似乎是上一個什麼體育綜藝,視頻内容是隋烨動作幹淨利落的投了一個三分球,營銷号刺耳的配音在說隋烨如何厲害,作為替補在下半場帶領隊伍逆風翻盤。
視頻裡的人擁有充滿野生感的麥色肌肉,有着自信而張揚的笑容,還有獨屬于少年人的清爽,那是已經過了那個年紀的人無論如何也演不出的少年感。
還在上學的話,應該是班裡很多人暗戀的那種人,賀臨雪想,他點進了隋烨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