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休息室陷入死寂,耳邊隻有清淺的呼吸聲。
過了會兒,柔煜川問道:“你指什麼?”
“八年前的事。”
這是第一次提及這個問題。
眼前如有雲霧,柔煜川看不清厲烨舟的表情,唯能分辨得出他的語氣相當到位——很在意、很懊悔,又很恐慌,與平日裡“隻叫他人後悔,老子一往無前”的霸氣截然不同。
多麼的真情實意,引人深思——
他不會思考,反問道:“八年前不問,現在來問算什麼?”
“我……不敢。”厲烨舟顫聲道,蹭着柔煜川的額頭,“直到今天再提起這件事,你的眼神讓我在乎,我害怕。”
話音剛落,柔煜川單手掐住厲烨舟的咽喉。
雖然力量不及身上的人,但拿捏住緻命脆弱之處,讓他不要像個卑微小狗,在自己額頭上搖尾乞憐,還是可以做到的。
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淺小麥色的皮膚上,緩緩收緊。
不知道是誰的健康監測手環“滴滴”刺耳作響,提示心律失常。
柔煜川沒有松手,相反指尖更狠地陷入皮肉。
厲烨舟扛住了求生的本能,沒有退縮半分,啞聲問道:“你是恨我的?”
柔煜川沒有說話。
“滴滴滴——”
手環的提示音萦繞不絕。
——沒人在乎。
“求求你,告訴我。”
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戰神上校,在他面前卑微如塵埃,帶着哭腔苦苦哀求。
“求求你……”厲烨舟主動往柔煜川的手裡獻上自己的咽喉,讓他更狠絕地掐住自己的命,“這樣掐,可以更快地要了我的命,隻要你喜歡……”
柔煜川的手指清晰地觸摸到生命的鮮活跳動。
隻要再用力下去,殺厲烨舟,輕而易舉。
他眯起眼,終于稍稍能看清厲烨舟。
發紅的眼圈,含淚欲滴。
眼底一向搖曳着的灼熱火光,都快要熄滅。
如此脆弱不堪。
可惜他不能殺厲烨舟,至少現在不能。
而厲烨舟也拿準了這一點。
——無論嘴上有多忠順的發狠說“命都給你”,不過是表演一出至死不渝的深情,方便他回憶起八年前的點點滴滴。
接着回心轉意,為愛意亂情迷?
——做夢呢,蠢狗。
八年前的種種,放在今天就是個屁。
他很清醒,厲烨舟的“深情”是緻命毒藥。
柔煜川松手。
“……川,”厲烨舟沙啞得厲害的嗓音裡透出微微的驚喜,“你……”
“你想讓我當殺人犯?好惡毒的厲上校。”柔煜川活動下手指,“我偏不如你所願。”
剛亮起的眸光又暗淡下去,“那,八年前的事……”
柔煜川道:“雖然現在人類平均壽命延長到一百五十歲左右,但十個月的時光對于一個争分奪秒地探索宇宙的人來說,很漫長很寶貴。”
冷漠低沉的聲音,沒有半點情緒起伏,厲烨舟努力的想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可正因為離得太近太近,反而眼前一片模糊。
但他不想退開,“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不然呢?”
毫不遲疑的三個字,讓厲烨舟身子一歪,頹然如山倒,癱在柔煜川的旁邊,盯着天花闆,“原來是這樣……”
柔煜川嗤笑:“八年前,那幾個月過得還算順心,讓你産生錯覺了蠢貨。”
厲烨舟緩緩開口:“對不起。”
柔煜川瞥眼厲烨舟。
他垂頭喪氣,像一條敗落的喪家犬。
沒有得到“不恨你”的答案,繼續擺出可憐的模樣,仿佛是他心狠無情。
換作旁人,已經在反思自己的問題了。
“對不起不能讓時間倒流,改變過去。”但柔煜川是清醒的,一腳踢上身邊人的大腿,“滾去洗澡,一身汗臭熏到我了。”
厲烨舟聽話地起身,走向盥洗室。
“滴……”手環的提示音徹底消失。
柔煜川撣撣睡衣,撫平被厲烨舟壓皺的地方。
“柔教授!”
炸喝震徹柔煜川的耳朵,“……”
厲烨舟猛然轉身,寫滿憂傷的臉龐上,挂着淚花的眼睛裡,透出森森的光彩,盯着柔煜川,陡然怪笑道:“對,改變不了了,所以恨更容易記住一個人,難怪柔教授一直把我放在心裡,以後也是。”
臉上的陰霾頓時一掃而空,脆弱蠢狗變快樂小狗,滿地撒歡。
“耶——好開心!”
瘋狗。柔煜川懶得理論,閉眼,“滾。”
他聽見盥洗室的門合上,在低低的水聲中,困意席卷而來,于是順從地陷入睡夢中。
如厲烨舟所願,夢見了八年前。
在科技高速發展的現在,娛樂競技方式五花八門,但在奧德茨的不少星球上還保留着一些原始的體育項目,足球是其中之一,一如當年在藍星上的狂熱,很快風靡整個奧德茨。
四年一屆的奧德茨杯足球賽上,藍星隊時隔百年終于再度闖入決賽,面對蟬聯三屆冠軍的強大對手,頑強拼搏九十分鐘和六分鐘的補時,以0:0的比分進入加時賽。
三十分鐘的加時賽更加煎熬,對手不斷地瘋狂進攻,藍星隊苦苦支撐,搖搖欲墜,絕大部分球員的體力和情緒即将到達極限。
眼見比賽将拖入最殘酷的點球大戰,對于射門技術遜于對手的藍星隊來說,絕不是好事。
藍星隊九号球員不停地為隊友們加油打氣,一百多分鐘的比賽裡依然勢頭強勁地活躍在綠茵場上,組織球隊尋找各種反撲的機會,猶如一團永不會熄滅的烈焰,那樣耀眼奪目,鮮活明亮。
最後兩分鐘,九号球員逼迫對方中場失誤,搶下球後随即發動反擊,破釜沉舟的勇氣帶來精妙地配合,十二次傳球後,殺入對方禁區,足球奔向九号球員,他猛地調快步伐,足球從他□□滾過,戲耍包抄上來的對方三名球員,另一名隊友輕觸皮球,球再度回到射門位置更佳的他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