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戰争篇(其二)逝去的美好
平日裡,每人隻能領到一小袋米、巴掌大的肉和蔫巴巴的菜葉——這已是軍官的特供待遇。平民的配給更慘淡,稀粥鹹菜是日常,就連去餐館吃頓像樣的飯都需要食品券配合貨币支付。肉類、蔬菜、甚至牛奶巧克力這些零食,全被各種顔色的小紙片嚴格管控着。
木子文正用報紙裹着發黴的牆角,聽見周欣怡把糧本拍在掉漆的折疊桌上。印着軍徽的藍皮本攤開來,露出裡面夾着的淡粉色肉票——那抹粉色在灰撲撲的廚房裡紮眼得像血滴。
“昨天排了四個鐘頭隊,就換回這點豬闆油。“周欣怡戳了戳陶碗裡核桃大的油渣,案闆上發蔫的菠菜葉還沾着供銷社的泥土。她忽然踮腳從碗櫃頂層摸出個鐵罐,神秘兮兮地晃了晃:“你猜我從黑市換了什麼?“
木子文接住抛來的奶糖,錫紙剝開時粘着褐色的糖渣。窗外的北風卷着煤灰撲進來,他下意識用身子擋住竈台上熬的棒子面粥。周欣怡鼻尖沾着面粉,正把最後半勺糙米倒進打着補丁的米袋。
“這麼說,你最近不用出任務了?”周欣怡眼睛亮晶晶的,手指絞着圍裙邊。
“這個嘛……”木子文撓了撓後頸,“怪獸可不看日曆過年。”
“真沒勁!”周欣怡跺腳時,發梢掃過窗台上養着的野花,“每次你出任務,我都得盯着挂鐘數秒針!”
話音未落,門鈴響得突然,鐵皮防盜門震顫着落下鏽渣。走廊鎢絲燈泡下,撞見外骨骼裝甲折射的冷光——這種笨重裝備會限制異能者發揮,隻有普通士兵才會穿戴。
衛兵的外骨骼關節泛着機油光,腋下夾着的牛皮紙檔案袋被汗漬浸出深色痕迹。木子文瞥見他戰術靴底卡着的彈殼——是三天前城郊阻擊戰時用的7.62mm制式,衛兵繃着青澀的臉敬禮:“上尉同志,總司令員召見。”
“緊急任務?”木子文反手就要去抓挂在牆上的劍匣,特殊合金鍛造的冷兵器在異能者手中,遠比槍械更緻命。
“司令員說……是家常事。”衛兵喉結滾動,顯然也不信這套說辭。
“要帶家夥嗎?“周欣怡突然從圍裙兜裡掏出擦槍布。木子文搖頭,從五鬥櫃夾層抽出裹着油布的唐刀。刀刃映出她圍裙上的補丁——那是上周修補時用的降落傘布料。
木子文将刀鞘卡進武裝帶時,金屬搭扣在寂靜中發出清脆“咔嗒“聲。周欣怡忽然伸手抹了把他領口的陳年血漬,指尖殘留的棒子面黏在将校呢大衣上。走廊穿堂風掀起糧本内頁,露出夾層裡過期的巧克力券。
“給你留碗稠的。“她故意把鋁勺敲得叮當響,淘米水順着裂縫滴進搪瓷盆。木子文在樓梯拐角回頭時,看見她正踮腳往鹹菜罐裡撒代食鹽,玻璃罐外凝結的鹽霜在暮色中閃着微弱的光。
司令部坐落在S市廢墟中央,原本的軍械庫被改造成鋼鐵堡壘。停機坪上,中型機甲關節處還沾着未清理的怪獸黏液。木子文穿過三道防爆門,在總指揮室前整了整衣領。門内傳來洪鐘般的嗓音:“年貨領了?”
“三層五花臘肉,醬鴨子也肥。”木子文嗅到雪茄的焦香。總司令員逆光站着,魁梧身形在防彈玻璃上投下陰影,像頭垂暮的雄獅。
“搶你戰功那事……”老将軍彈了彈煙灰,“政治家的崽子,總得給點甜頭。作為補償,零食券随你拿。”見木子文要推辭,他話鋒一轉:“給你家小姑娘帶點巧克力,聽說輻射區待久了嘴裡發苦。”
木子文摩挲着劍柄的纏繩,突然瞥見全息地圖上閃爍的紫色光斑——那是被核彈犁過九遍的西奧島。
“三天前監測到生命信号。”老将軍指尖戳進全息投影,攪碎了那片死亡之藍,“不管是真有人活着,還是怪獸的陷阱,總得有人去探探。”
“明天就出發?”
“不急,過完年……”話音未落,警報聲刺破寂靜。老将軍突然拽住他袖口:“今晚宴會,給我盯緊那幫外國佬。上個月有三個姑娘被……”
“管得住槍杆子,管不住她們自己往上貼。”木子文嗤笑,卻還是被推進了更衣室。
宴會廳水晶吊燈晃得人眼暈。亞軒兒提着裙擺飄過來時,香槟塔突然炸開——
宴會廳水晶吊燈折射着窗外探照燈的冷光,香槟酒氣混着硝煙味在鍍金穹頂下翻湧。亞軒兒提着月白色緞面裙擺穿過人群時,侍應生托着的酒盤突然傾斜——黑人異能者布滿刺青的左手正捏着女服務生淤青的手腕,迷彩服袖口凝結的藍色血塊蹭髒了真絲桌布。
“西海岸的規矩不适用這裡。“木子文掰開鍍銀餐刀的鋸齒,刀刃卡進對方喉結處的舊傷疤。懸浮的威士忌酒液凝成十二根冰錐,亞軒兒垂落的發梢結出細碎霜花。二十米外,徐光年用餐叉撬開自動步槍的保險栓,金屬摩擦聲淹沒在交響樂中。
黑人士兵咧開白牙冷笑,背後北奧斯爾人齊齊擡槍。木子文腕部發力,餐刀在對方喉結壓出血線:“你猜是我的刀快,還是你們的子彈快?”
黑人頸側鼓脹的血管突突跳動,身後五名北奧斯爾士兵的槍管同時上膛。木子文手腕微旋,刀尖挑破油彩塗抹的軍徽:“上次這麼幹的人,現在還在海洋裡喂鲨魚。“憲兵隊長皮質槍套的搭扣聲從廊柱後傳來,混着女士們高跟鞋倉皇逃竄的脆響。
當紅酒擊斷吊燈鍊條時,亞軒兒看清了木子文翕動的唇形——那是東康特種部隊的暗語“三點鐘方向“。黑暗裹着水晶碎片傾瀉而下,木子文的熱息噴在黑人耳後:“記住這個味道。“餐刀擦着戰術背心的陶瓷插闆釘入石柱,刀柄殘留的魚子醬沾在對方耳廓。
木子文還想說些什麼,就見十幾個帶着袖章的憲兵沖進來,強行将對峙的人們分開,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軍官的憲兵走上前來,對亞軒兒說:“您好,因為您是O級軍官,您有權離開現場。”
十二名憲兵戰術靴的防滑齒碾碎滿地水晶碎屑,臂章的反光條刺痛人眼。領隊軍官的電子記事闆亮着紅光,掃描亞軒兒證件時發出刺耳蜂鳴。木子文被反铐的雙手青筋暴起,腕表表盤在掙紮中磕出裂痕。
“不必了,”亞軒兒說,“把我一起帶進憲兵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