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裡劃過一絲不滿,她輕輕閉了閉眼,藏住碎裂冰面上隐隐透出的波光。
既然駱漱安不願意先開口,那還是由她來主動吧……
就像很多年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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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好手機擡起頭,清晰的鏡面視野裡是卓谕神情微妙的臉。
“怎麼了?”饒新夏疑惑問道。
卓谕:“你還記不記得,你前幾天在大堂和我說過什麼?”
記憶力超群的Alpha微微一笑:“不記得了。”
她仰着脖子裝作看了眼天色,提醒道:“快落山了,我們下去吧。”
早上的時候,卓谕狀态不佳,休息好一陣後,才沿着選中的路線試了兩輪。
饒新夏看着速度拉到最大值,恨不得從45度的陡坡直接俯沖下去的身影,心裡的‘咯噔’直到完全看不清身影才慢慢停下。
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看過多少次,她還是會被對方近乎尋死的勇猛無畏吓得眼皮狂跳。在她見過的Freerider(注:自由式滑雪者)中,卓谕絕對是最瘋狂的那一批。
當然,與這樣的瘋狂相對應,卓谕的控制能力是頂級的,沒有點金剛鑽,是沒辦法在這樣的瘋狂中活到現在的。
上午做路線适應時,從半空中直接摔進雪裡,滾成一顆芝麻湯圓的那個人——是她。
這樣的結果其實有所預料,畢竟這次選的路線難度相比過去,确有一定提升。何況……雖然雪季每年都沒錯過,但距離她上次參加比賽,的确有挺長時間了。
臨近中午時,練習時段結束,進入預賽階段,她和卓谕拿了相連的兩個号,成功取得決賽資格後又繞去旁邊的雪道玩了一會,也沒滑幾趟,夕陽的餘晖就灑滿了小樹林。
最後一趟中途,她突然停在了松樹林旁,接了一通略有些絮叨的電話。但不得不接,因為是她要求的。
卓谕也沒着急,就靠在旁邊聽她打了二十多分鐘的電話,甚至中途看了一眼四周無人,幹脆讓她開了外放。畢竟這位名義上的CEO,到目前為止,仍然對她的所作所為有些不放心。
“你選的時機很好,今天收盤大概就會有人反應過來。”卓谕淡淡說道:“不過要不是發現你撤了,怎麼也得等到明早開盤前了。”
黑色的烏鴉一邊拍着身上的雪粒,一邊搖頭說道:“沒辦法,這麼大的交易量,做不到瞞天過海。等到明天……一切就不受控了。”
卓谕笑了聲:“你解釋什麼,怕我說你手法太粗糙?”
琥珀色的雪鏡下似乎翻了個白眼,因為最近兩天山上能見度的情況不太好,她換上了在鎮上買的那副VLT(注:可見光透過率)更高的雪鏡,好處是視野清晰得要命,壞處是遮不住眼神了。
饒新夏悠悠道:“沒有,交易又不是我做的,手法粗糙也是Alex的事情。”
冷笑兩聲,卓谕問:“我聽說你有意讓駱漱安去C國?”
“對。”
“不是經驗不匹配麼?”卓谕問。
話就是這人早上剛說的,言猶在耳,結果現在立地反悔。
饒新夏掃了她一眼,用略帶疑惑地語氣道:“Laura匹配的呀,你不是對每一個員工的背景信息了如指掌麼,好好回憶回憶,她是什麼情況?”
被她這麼一提醒,卓谕稍稍在腦子裡轉了下,随即用一種很微妙的語氣問道:“饒新夏,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某人明知故問。
卓谕咬了咬牙,聲音涼涼的,“你當初把駱漱安從歐洲帶回來,就為了這一天是吧?”
面前的烏鴉攤開手,連爪子都是黑的。烏鴉開口說:“卓總,你總是嫌我想太多,什麼有的沒的都要考慮,這會又覺得我想得多是深謀遠慮了?”
這人還要往自己臉上貼金,卓谕斜了她一眼:“我是這個意思麼?”
算不算深謀遠慮暫且不說,但這家夥絕對是有預謀的。
駱漱安當年從UBS跳槽去BS歐洲的時候,她看過對方的履曆,相當驚豔。
16歲特招進C大數學Tripos,FCH(注:First Class Honours第一等榮譽學位),GPA4.0,畢業拿了C大數學系最佳論文獎,在UBS做了兩年Trader,三年PM,不知為何,跑去了當時隻能算剛起步的BS歐洲。
然後就被自請調去歐洲一年,中途搞出驚天動地大事件的饒新夏給提溜了回來,一直自己帶着。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位數學Tripos的畢業論文,既不是主流的數學理論,也不是博弈論或者計量經濟學這些能和金融沾邊的東西,而是某人最拿手領域中的‘鍊上交易随機模型優化’。
這CV,去饒新夏在C國弄出來的科技公司,做投資主管簡直是天衣無縫的絕配。
人确實很優秀,隻是……饒新夏對這位,是不是有些過于關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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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迎着夕陽滑回酒店附近的出入口,饒新夏放慢速度,打算一路滑回酒店後門,身後突兀多出一股拉力,險些扯得速度還沒完全降下來黑烏鴉直接匍匐跪地。
身形晃了晃,腳下停住雪闆,饒新夏扭頭:“幹嘛?”
手套往下指了指,卓谕示意她脫雪闆。
眼看離酒店後門還有兩百來米,饒新夏有些不情願地蹲下身,扒拉開固定器,把雪闆撿起來抱在懷裡,問:“怎麼了?”
卓谕:“你把靜江那套房子送給绯聞對象了麼?”
她倒不是多關注C國娛樂圈,隻是最近饒新夏的三人行新聞像是雪山裡埋了炸藥一樣,炸到BS的市場部門每天哆哆嗦嗦給她發三封簡報,頻率直追當初饒新夏在歐洲幾乎掏空家底那次。
畢竟,據說當事人專門留了話,讓最近不要給她推工作内容以外的消息。但這麼影響品牌形象和投資者關系的事情,市場部的人也不可能不報,隻能繼續升級,找上了早已不管業務的她。
沒想到卓谕竟是問這事,把雪鏡推上去,饒新夏揉了揉臉上的印痕,點了點頭:“你當時說不要頂層,給你留了樓下那層。”
眼看卓谕的神情突然變得微妙起來,饒新夏頓覺不對,小心翼翼問道:“那套房子……你難道是要自己住麼?”
當初卓谕聽說她要在H市投資房産,随口讓幫她也看幾套,她當時以為卓谕和她一樣,是要做投資性房地産,畢竟那幾年C國房市情況的确不錯,就順便多配了一組資産。
幾年前,C國房産市場眼看要不好,這塊投資需要清掉,隻留下一小部分,去問卓谕,對方似乎對此根本不關心,點了一處留下,剩下的讓她看着處理。于是,一邊幫投資人打理資産,一邊還要幫老闆照顧個人投資的苦逼牛馬,在表單上圈圈叉叉,最後給留了一處市中心的高檔住宅。
她原本以為那就是樁投資而已,但怎麼聽這話音……卓谕對那套房子似乎是有居住需求?
可她去C國,哪怕到了H市也是住酒店的啊。而且,就算是和自己的绯聞對象住同一棟樓,也沒什麼特别需要介意的吧?
微微歎了口氣,卓谕搖搖頭:“算了,就這樣吧。”
“啊?”饒新夏露出個莫名其妙的表情,但她的老闆沒有理會這疑惑,自顧放了雪闆滑走了。
眼看卓谕順暢滑去了M酒店的方向,饒新夏看着眼前還有兩百來米但被走的坑坑窪窪的雪地,又看了看腳下的雪靴,無奈抱着雪闆,一步一步往回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