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野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然後快速把自己的手機扔進書包,連帶着被揉成一團的耳機線一起。
沈雨上沒說錯,現在确實到了中午放學的點,隔着好遠都能看到有人陸陸續續從實驗樓和藝術樓出來,在這片霧霭裡快速移動。
這雨絲毫沒有想停下來的迹象,伏野并不想把自己的時間全部浪費在這裡。
既尴尬,又有點荒謬。
他往沈雨上臉上瞥了一眼,随口說道:“你剛才說的那個壽司店在哪?離學校遠嗎?”
這是伏野跟他說的最長的一句,沈雨上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他的語速很快,聲音聽上去冷冷涼涼的,又很溫柔,像盛夏小酒館裡特調的一杯薄荷果酒。
前調冷淡後調清爽,尤其今天還下着雨,尾音裡還多了絲絲倦懶。
沈雨上呆呆地盯着前面不遠處的小水坑,看光潔如鏡的平面被雨滴砸落之後漾起一圈圈漣漪,兩個人的倒影也跟着擴散開來。
“喂。”伏野又輕聲喊了一聲。
“啊。”沈雨上回過神,嘴角小幅度揚了一下,擡手指了指身後的方向,“不遠不遠,一點都不遠,就在學校後面那條街上。”
“哦。”有了大緻方向,伏野剛想轉身離開,身後的男生卻再一次開了口。
“那……一起去嗎?”沈雨上發出邀請,沒等伏野拒絕,他又接着說道:“現在雨挺大的,我去警衛室借把傘我們一起過去吧。”
伏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倒也真沒拒絕,隻從喉嚨裡悶出了一句“謝謝”。
平時步行可能需要10分鐘,今天下了雨,兩個人擠在同一把傘下,走得尤其勉強。
伏野很高,沈雨上隻能擡手舉着傘,半濕的襯衫貼着他的後背。伏野跟在旁邊,稍不注意就能清晰地瞄到沈雨上流暢的下颌線。
伏野又覺得這樣盯着一個陌生人看不太禮貌,立馬移開視線,盯着路邊的店面多瞅了兩眼。
這條路雖然不寬,但兩邊店鋪賣什麼的都有,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最後他們停在了藍白相間的塑料雨棚底下。
“到了,就這裡。”沈雨上特地往裡面站了站,給伏野留了一大塊空地,然後把傘扔到角落裡,一臉嫌棄地擰了擰襯衫的衣擺,“這雨下的可真夠大的,今早剛換的衣服,回去又得重新洗了。”
伏野沒說話,拎着黏黏糊糊的短袖抖了兩下,然後大步跨過沈雨上,推開了身後挂着風鈴的玻璃門。
“叮──”風鈴的聲音極其悅耳,被門外擠進來的風吹的晃了好幾下。
“歡迎光臨拂曉壽司——哎呀,同學,怎麼能淋成這個樣子。”老闆娘是個30多歲的女人,看見伏野全身濕漉漉的模樣當下就懵了。她從腳邊的櫃子裡拿了條新毛巾遞了過來,還不忘提醒他:“趕緊擦擦頭發,店裡還開着空調呢,小心别吹感冒咯。”
伏野看着手裡多出來的那塊方形毛巾,挂在上面的标簽都沒來得及剪掉。他的衣服本就濕着,剛剛推門進來那股迎面而來的冷氣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這次他沒再嘴硬,接過毛巾低聲說了句“謝謝”。
“喲,還挺有禮貌。”說完,老闆娘的右手在身後的桌上胡亂摸了一把,然後按着遙控器把空調直接關了。
沈雨上進來之後把自己背上的畫闆拿了下來,豎着放在了不擋人的牆角,朝裡面大聲喊道:“陳姐,毛巾也給我一條,我快要濕透了……”
“上上?”那個被沈雨上稱為陳姐的女人偏了偏頭,視線從伏野這裡移了過去,看見沈雨上這幅狼狽模樣,陳姐一邊拿毛巾一邊忍不住笑。“怎麼回事啊小畫家,怎麼淋成這樣?平時不下雨的時候不都随身帶着太陽傘的嗎?今天咋回事。”
難怪皮膚這麼白……伏野一邊擦頭發一邊看向沈雨上。
“帶傘了。”沈雨上一邊擦頭發一邊說,“不過今天多了個人跟我一起擠。”
陳拂曉笑了兩聲,瞥了立在牆角孤零零的畫闆一眼。“你這是……又逃課了?”
“這都被你猜到了。嘿嘿……”沈雨上擦完頭發,又給陳姐介紹人。“哦對了陳姐,他叫……嗯……他叫……”
糟糕。剛剛隻顧着跟酷哥拉近乎,結果最後連人家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怪不得這人不愛搭理他。原來是有原因的。
沈雨上站在原地輕咳着,沖伏野擠眉弄眼,用眼神問他:“你叫什麼。”
“伏野。”伏野的語氣依舊平靜,“轉學生,今天報道來晚了。”
“哪個野?”沈雨上又問。
伏野愣神,似乎是沒意料到沈雨上會這麼問他。
不過他的名字取來也确實是有意義的,聽伏微說他的親生父親以前是個語文老師,平時閑的沒事幹就喜歡念詩詞給他們聽,白天念,傍晚夕陽落下的時候念,甚至喜歡摸着伏微的肚子念。
那時候伏微正懷着孕,連晚上做夢都在背詩。
直到後來伏野出生,有鄰居問他為什麼要給自己的孩子取這麼奇怪的名字,父親才抱着伏野跟他們解釋了“二月都城春動野”這麼一句詩詞。
可伏野卻說:“荒野的野。”
“啊……荒野……為什麼起這麼奇怪的名字。”沈雨上鼓着嘴。
“……”伏野“啧”了一聲偏過頭,心說你這清明雨上好像也沒比荒野正常到哪裡去吧。
“不錯,我就喜歡那種破碎感拉滿的名字。”陳姐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然後把店裡的菜單推到伏野面前,“來帥哥,看看想吃什麼,我跟你講,姐做的壽司那在整個二經排第二的話,都沒人敢在我面前争第一,一般人想吃都吃不到呢。你看着吧,等不了幾分鐘姐這店門口就得排很長的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