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上從藝術樓畫室出來的時候，旁邊整棟實驗樓幾乎已經黑了。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了宿舍，打開門之後直接癱在了自己的床上。

伏野正好洗完澡出來，一邊擦頭發，一邊把沈雨上随手丢在凳子上的畫闆立在了桌子旁邊。

“最近怎麼這麼晚？”伏野随口一問。

“我們老師也不知道抽什麼風，讓我們一周交三張圖上去……真累啊……”沈雨上閉着眼睛，把自己整張臉都悶在被子裡，看着快要睡着了。

伏野過去用手拍了拍他的小腿，靠得近了都能聞到他身上各種顔料和鉛墨混在一起的味道，總之，說不出的奇怪。伏野把自己剛剛擦完頭發的毛巾丢到了盆裡，準備等沈雨上洗完澡出來再去洗一遍。

“沈雨上，你難聞死了，快點去洗澡。”伏野說，“洗完了再睡。”

沈雨上以往很愛幹淨，聽伏野這麼一說本能地想反駁回去，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隻好把自己的臉從被子裡露出來，擡手聞了聞自己的外套，然後皺眉朝伏野嘟了嘟嘴：“我不想動，伏野同學，你這裡有沒有幫洗澡這個業務啊。”

伏野差點被剛喝進去的這口蘇打水給嗆過去，彎着腰咳了好半天，臉都憋紅了。

沈雨上得了逞，這才滿意地從自己的床上爬了起來，把毛巾搭在肩膀上進了浴室。

“嗡嗡——”

手機被他卷在被子裡，連帶着床闆一起震了兩下，聲音格外刺耳。伏野一邊刷牙一邊走過去彎腰拿起手機看了兩眼，是□□好友系統提醒。

-“QING”剛剛通過了您的好友申請，是否現在為其修改備注？

伏野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又按照系統提示的那樣，一步一步給梁煜清改好了備注，最後打開了他們的聊天對話框。短暫的猶豫了幾秒，伏野從施黎給他發過來的很多動物表情包裡選了隻可愛的小貓過去。

很快，梁煜清也回了過來。他說：“你好，我是高二鋼琴B班的梁煜清。”

伏野按着手機屏幕想了半天，也沒能想出來到底應該怎麼開口讓一個不認識的人教自己學段鋼琴曲。

大概是看到“對方正在輸入中”這幾個字在屏幕上停留的時間太久，梁煜清再一次開了口：“你說有事情找我幫忙，不如明天午休的時候我們在藝術樓門口見個面吧。”

伏野點了幾下屏幕：“好，我穿黑色衛衣，淺灰色牛仔褲。”

梁煜清回了個可愛的表情包過來，後面接了一句：“我視力不太好，帶着眼鏡。”

伏野向來不擅長跟陌生人聊天，随便回複了一句想快點結束這段尴尬的聊天過程：“那明天見。”

聊完之後伏野就把手機丢回床上，這次徹底取消了震動。沈雨上半眯着眼睛打開浴室門，白霧也瞬間從門裡擠了出來。

“困死我了……剛剛洗澡的時候，我感覺我閉着眼睛都能睡着，你信麼。”沈雨上用毛巾胡亂的在頭頂揉了兩下，整個人貼在了伏野的背後。

伏野沒躲，就任由這個人靠在那，聽着他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伏野，你幫我擦擦頭發行麼。我好累，真的一點力氣都沒了……”沈雨上動了動胳膊，想把自己的毛巾給伏野。剛擡起手，就被伏野按着肩膀坐到了凳子上。

下一秒，伏野拿着沈雨上的毛巾替他擦幹了殘留在脖子上的小水珠，然後又輕輕揉了兩下他的腦袋，把他亂成一團的頭發重新整理好，最後用幹淨的毛巾又擦幹了他的耳朵。

“沈雨上。”

“嗯……”沈雨上依舊閉着眼睛。

“你怎麼能這麼幼稚這麼會撒嬌。”伏野擡着嘴角笑了一聲。

“幼稚一點不好麼，就當個永遠天真的小孩不好麼……”沈雨上迷迷糊糊嘟哝了這麼一句，“伏野，有時候我都希望你能灑脫一點，不用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開心的時候就笑，不開心的時候就哭，别再把自己藏起來……”聽着像是夢話。

他們本就是十六七歲的普通高中生而已，沒必要非得逼着自己懂事。越想越困，沈雨上的前額也跟着身子不斷往下壓，最後被撐在伏野手心裡。動作依舊溫柔輕緩，像是捧着個寶貝。

“我覺得你剛才說的挺對的，晚安吧，沈雨上。”伏野靠近他的耳邊。

·

第二天中午放學伏野沒跟着施黎和沈雨上出去買午飯，難得來次食堂，他往自己的校園卡裡沖了30塊錢，繞着整個食堂逛了一圈之後買了大份的酸湯水餃，狼吞虎咽吃完又去旁邊的超市裡買了兩瓶白桃蘇打水，出了食堂就往跟梁煜清約好的地方趕。

果不其然，他到的時候，有個帶着黑框眼鏡又高又瘦的男生已經在藝術樓門口等着，比約定的時間還早了一些。

明明沒有遲到，但伏野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捏着手機往前走了兩步，試探着喊那個人的名字：“梁煜清麼？”

梁煜清轉過頭，掃視了一圈伏野，然後才慢悠悠地開口：“你就是昨天在□□上聯系我的伏野麼？”

伏野點了點頭，把手裡的蘇打水遞了過去。“給，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按照我自己的口味買了兩瓶，你别介意。”

“不會，謝謝。”梁煜清從伏野的手裡把蘇打水接了過來。似乎沒想到會有人主動找他幫忙，梁煜清的神色看着有些慌張，他舔了下嘴唇，繼續說道：“我看你剛才是從實驗樓那邊過來的，你不是特長生？”

“不是。”伏野側過臉看他，開始回想着昨天發送好友申請的時候是不是忘記說自己是普通理科班的了？會不會顯得有些不尊重人？他喉結快速地滾了一下，然後又說：“我是高二理科班的。昨天加你的時候忘記告訴你了，不好意思。”

這個人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總是在說“你别介意”“不好意思”之類的客套話。是因為緊張麼？梁煜清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

可單看伏野的表情……也不像是緊張啊，那這種奇怪的疏離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沒關系沒關系。”梁煜清又擺了擺手，朝伏野笑了笑，試圖讓對方放松下來，“你别誤會，我其實沒别的意思，就是有點好奇而已。因為你實在是太高了，我還以為你是咱們學校的體育生。”

伏野又搖了搖頭，從手機裡翻出了一張從網上保存下來的照片，看着像是五線譜，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音符。伏野自己看不太懂，隻好把手機一起推了過去，說道：“同學，你先看看這個……這是我昨天晚上從網上搜來的五線譜，也不知道對不對？”

梁煜清低頭看了一眼，微微點着頭，頻率一緻，像是在自己在默默數着節拍。2分鐘後，他重新把頭擡了起來，“《反方向的鐘》的鋼琴譜，你找我難不成是想讓我教你這個？你也是周傑倫的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