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發絲遮住了側臉,他都沒注意到此人耳垂下那顆紅痣,與在見喜三元那誰的位置一模一樣。
柳司珩不喜歡這種被拿捏的感覺,默默用折扇打開宋序的手。
“說得真難聽,什麼登徒子,那晚本是花魁選親,在下作為見喜三元的東家,也算花魁姑娘的半個娘家人,既是娘家人,在下進屋有何不妥。”
“倒是宋少爺,在下一進門,宋少爺就撲過來了,柳某也很難辦啊。”
“你還難辦。”宋序拿起桌上的茶壺就朝他扔去,罵道:“小爺的名聲都讓你給毀了,當初我以天地立過誓,今天不宰了你我誓不為人!”
柳司珩邊跑邊叫喚:“宋少爺怎麼恩将仇報呢,在下救了你,你卻要殺我,宋少爺那晚中的可是龍涎化骨散,要不是我幫你控制住經脈,你說你得禍害多少姑娘。”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啊,救人有那麼多種方式,你偏偏要選最下流的一種。”
柳司珩用扇子敲了敲下巴,思索道:“不至于吧,點個穴而已,我甚至都沒脫你衣服,這也算下流嗎?”
“點穴?”
宋序停下腳步,動作收斂了一些,滿臉懷疑道:“真的……隻是點穴?”
柳司珩輕笑出聲:“不然呢,當時那種情況再去煮藥怕是也來不及呀。”
“那我為什麼第二天腰疼?”
“這個嘛……”
柳司珩有些心虛,不停晃着扇子給自己扇風,“因為你老是亂動,我本來想先把你扛到床上再幫你解毒,誰知你一動就掉下來了,然後。”
柳司珩用扇子戳了下宋序的腰窩,“就磕到了床沿上。”
哦——
難怪這幾天上藥時發現後腰青了一塊,還以為是昨天被老頭兒打的。
不過這都什麼事兒啊。
好想趕緊找條地縫鑽起來。
柳司珩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小少爺你腦子裡每天都在想什麼呢?該不會以為我對你……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柳某在外面名聲不好,但也自诩熟讀聖賢書,是不會乘人之危的。”
宋序:“閉嘴。”
“不行,我得先笑會兒,這太可樂了。”
***
“柳司珩是吧,為什麼追殺我?”
“江少俠,誤會誤會。”
江謹承上下打量着柳司珩,滿臉怨氣。
心想自己都躲到特察司了,他還能追殺至此,到底什麼仇什麼怨啊。
柳司珩一看傳說中的第一劍客就是個舞象之年的小屁孩。
便覺得算了算了,懶得計較他到見喜三元行竊之事了。
敲了敲江謹承的腦袋說:“品相尚可,但不通人性。”
江謹承還思考了半晌。
“我去,你罵人!”
差點要拔劍,被宋序及時攔住了,“哎哎哎老江,你說你跟他較什麼勁兒,你好歹是大俠,欺負一個書生豈不是有損你的威名?”
“說的也是。”江謹承想了想,指着柳司珩道:“看在我兄弟的面子上。”
“話說這位兄台是?”宋序趕緊扯開話題看向祁讓。
祁讓微微颔首。
江謹承清了清嗓子:“這位我得給你們好好介紹介紹,祁讓,京都江台人氏。”
說着瞟了瞟柳司珩,壓着嗓子說:“跟那誰,算是老鄉。”
祁讓拱手:“幸會。”
宋序:“祁大哥氣宇軒昂,為什麼會來特察司啊?”
“家父早年在江台殺豬,現在年紀大了,平生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入仕,故而這才來此處。”
柳司珩聞後一驚,“殺豬?”
“有問題?”祁讓那雙眼睛犀利又涼薄,哪怕是正常說話,也讓人感覺陰森森的。
宋序不太喜歡與這樣的人相處,便往柳司珩身後退了一步,隻探出個腦袋來聽他們說話。
祁讓冷冰冰地開口:“我爹宰豬,确實有些手段,柳兄與我相識多年,我家什麼情況柳兄還不清楚嗎?”
“是是是,倒也沒錯。”柳司珩哂笑着,用扇面遮了半張臉,便不再言語。
江謹承冒出疑問:“合着你們真認識啊?”
二人不語,便是默認。
宋序忍不住咂舌。
心想那這姓柳的也太混蛋了,自己家這麼有錢都不願意幫襯着些兄弟。
瞅瞅祁讓這衣服破的,都不知道偷偷補了多少次。
***
“所有人原地坐下,不得喧嘩——”隻聽教習在上面喊。
聽說特察司的教習一共七位,其中四位分别傳授勘驗、屍檢、鞫獄、鬥技幾門技術,其他二位則負責學生們的日常生活。
現在說話的大胡子名叫侯不挂,是這裡的長令,也可以簡單理解為書院院長。
他看起來脾氣不太好,但能鎮得住人,隻消稍微吼了兩嗓子,下面就基本全安靜了。
候不挂說:“首先,簡單給大家介紹一下特察司。”
“特察司是由陛下親啟,隸屬大理寺,為的就是偵破一些奇案、詭案,子不語怪力亂神,夜半歌聲多少有人作怪,所以特察司的指責,就是斷天下懸案,保大亓平安。”
“特察司前期學習為半年,你們現在總共有四十五個事組一百八十人,但最後隻有四組十六個人能夠留下了,真正進入大理寺。”
“我知道,在座的很多都是有錢有勢的少爺小姐,但都聽清楚了,這些東西在這裡行不通,我隻看你們最後的結果。”
“所以,希望諸君能拼盡全力,莫要給自家府上丢臉。”
……
雖說着家室門第在這裡沒用,可晚上侯不挂還給宋序送來了金瘡藥。
說是秦氏特意囑托的。
柳司珩替他接過藥和信,看秦氏在信封上寫的“乖崽收”,字裡行間都是疼愛。
柳司珩愣了一下,“乖崽?你這繼母對你倒是比親爹上心啊。”
“不許叫這個名字。”宋序從他手裡搶過信,連忙壓在了枕頭底下。
而後正色道:“你懂什麼,我姨娘和我母親是孿生姐妹,當年逃荒路上嫁與了我父親,母親走後,就是姨娘一直在照顧我,姨娘當年寒冬落過水落了病根,大夫說,以後都沒法兒生育了,自然将我看得極重。”
“這樣啊,難怪你能在外面作威作福。”
“你這人不會說話就閉嘴行嗎?”宋序脫了衣服,露出滿背的傷。
雖然傷口早就不流血了,但還沒有結痂。
一道道殷紅的傷口在這細皮嫩肉的後背上,讓人看了不免有些心疼。
柳司珩主動說:“我幫你上藥吧。”
起初宋序不願意,但發現柳司珩确實沒有其他心思之後便沒再拒絕。
畢竟自己塗也當真不太方便。
柳司珩給他塗完,宋序已經徹底入了夢鄉。
毫不意外的,他第二天遲到了。
四個組員本應該協商之後分别去找四位教習,可因宋序遲到,其他三人都已經挑選完畢,隻剩驗屍這個苦差。
宋序平時連隻雞都不敢殺的人,居然讓他去驗屍,這不是難為人嗎。
他懷着緊張的心情走進小院,發現躺藤椅上的婁山,手裡拿着根煙杆,腳下還放了隻圓潤可愛的小白兔。
婁山見他,譏諷道:“喲,來得可真早。”
下面同學便都捂着嘴偷笑。
大家都穿了清一色的訓練服,隻有宋序走得太急忘了換,身上還是昨天那套,站在這院子裡比誰都顯眼。
他有些尴尬,上前朝婁山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先生好,學生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望先生原諒。”
婁山隻是略點了一下頭,然後用煙杆拍了拍籠子道:“你,把籠裡的兔子取出來。”
宋序聽話抱出了兔子。
毛茸茸的小家夥躺在小臂,宋序頓感欣然,用右手在兔子頭上摸了摸。
不料下一刻,婁山就将小刀扔到他腳邊,冷冷道:“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