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西,江家大宅。
江二少爺及冠禮設宴,邀請京中有名有姓者。
薄暮冥冥,江府燈火通明。
觥籌交錯間,江家老爺喜氣洋洋,有人發現身為宴會主角的江二少爺似乎不在場上。
但衆賓客忙着歡聲笑語地恭維,無人出聲質疑。
角落裡兩人的畫風格格不入。
“少爺,拿些單籠金乳酥,水晶龍鳳糕,還有紅羊枝杖和八仙盤……”
梳着丫鬟發髻的少女可汗大點兵,指揮身前容貌出衆恍若天上人的江三少爺打包容易帶走的菜肴。
江溪去的長袖遮擋視線,手快地把菜肴全盛進專門帶來的食盒中。
好在江溪去不受寵,在府中宛若透明人,今日的宴席也是被安排在了毫不起眼的位置,正方便她們私下搞小動作。
食盒裝得滿滿當當,她輕扯江溪去的袖子,江溪去接受到撤退信号,兩人一起做賊似的偷偷站起,不引人注意地離開宴席。
商雨霁提前踩過宴會的點位,借着落日餘晖,帶江溪去悄然離去。
百密一疏,沒想到她覺得人少的好地方别人也會這般想。
不巧撞上了有人在此私會。
亭子裡傳來嬌嗔的嬉笑,商雨霁轉頭想走,卻還是被發現了蹤迹。
“誰在那裡?出來!”二少爺闆起臉大聲呵斥,他身旁的美嬌娘驚呼着想躲起來。
商雨霁心知躲不過,拉着江溪去現身,連連告罪:“小的隻是帶三少爺去解手,路過此處,小的什麼也沒有看見!”
江溪去慢上半拍,學着她的話,緩緩道:“是我要去解手,我也沒看見。”
瞧着不過是癡傻的江三少爺和一個不值一提的婢女。
美嬌娘松了口氣,不滿道:“二郎,趕緊把他們趕走,我們難得一見,可不要讓他們壞了興緻。”
美嬌娘依偎在江二少爺的懷裡,自然沒看見她心念的二郎眼裡閃過的驚豔。
“還不走?需要我請你們不成!”
商雨霁低眉順眼,聽着江二少爺的話,抓着江溪去急忙告退。
轉身擡頭的片刻,她餘光間看見江二少爺抱着懷裡的人,視線卻死死盯在江溪去身上,那是一種冒犯的,侵略的目光。
商雨霁借身形擋住手中的食盒,心中隐隐對江二少爺的視線不喜,這讓她想起了府裡的另一位人模狗樣的江大少爺。
江溪去察覺不出方才的暗流,挺直身闆走在前方,滿臉認真維持着阿霁所說的,在紅雲園外要有主仆之分。
殘陽已落,還剩尾聲般燃燒的火燒雲。
回紅雲園前最後一條岔路上,從側門走出一位滿身酒氣的男子。
見他衣着精緻,商雨霁不出錯地行禮:“大人,此處為府中内宅,是否需要小的領大人回前堂?”
男子恍若沒有聽到她的問話,兩隻眼睛如狼似虎上下打量江溪去。
像在評估,又像在标記。
他意味不明輕笑一聲,無言離去。
雖然男子沒有提多餘的要求,但他的視線令她不安。
江溪去不明所以,輕輕戳了戳她的肩,嗓音如山澗清泠:“阿霁,怎麼啦?”
“沒事,我們先回去。”
一日下來,值得慶幸的是食盒完整地送回紅雲園,她們已經在宴席上吃飽,食盒的美食可以留到明天溫來吃,又能省下一天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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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二少爺的及冠禮有驚無險地度過,丫鬟們做完手頭的事,像午後聚攏在一起的小雀,叽叽喳喳談論起府中的事。
“聽說了嘛,二少爺的及冠禮上三少爺被人瞧上了!”
“是不是宋府的那位?傳言他好男風又喜……進去的可沒幾個能完好出來。”
“說是豎着進去橫着出來都不為過。”
“那張禍水的臉可不是最得那位的喜歡!”
“可憐三少爺,本就癡傻,進這龍潭虎穴不得被扒層皮下來。”
“怎麼,你還可憐起他來了?上次是誰說死也不願伺候一個傻的?”
“我又不像商丫頭那般沒腦子,伺候就算了居然還真心把他當成主子,你們說主子要是被送過去,她不是也得跟過去伺候?”
議論聲還在繼續,被議論的商雨霁遠遠走過,她揣緊兜裡的肉油餅和兩貫錢,一路匆匆往紅雲園的方向疾行。
繞過假山與池塘,踏上遊木長廊,商雨霁身邊極盡奢華的雕梁畫棟漸去漸遠,走了一刻鐘,她才走到落敗的庭院前。
三長一短的敲門聲起,無所事事,枯坐在小竹凳上的江溪去立即站起,不顧掀翻的竹凳,連忙跑去開門。
吱嘎一聲,木門後露出半張昳麗的面容,見到來人他便急不可耐地抓住她的衣擺,将人拉了進門。
商雨霁方鎖好門,肩膀上就落下一片重量,對方聲音沉沉又帶着幾分委屈:“阿霁阿霁,這次你去了好久好久,樹掉了十片葉,蝴蝶采了三朵花,你一直沒有回來。”
“路上遇了些事,耽誤了時間,好在東西買回來了。”
“什麼!阿霁你有沒有受傷?”
商雨霁沒來得及解釋,江溪去焦急地圍着商雨霁轉,視線細細巡視,生怕漏看哪裡。
她抓住急得團團轉的人,讓他站定後掏出袖子裡的肉油餅:“我沒事,肚子餓了吧?趕緊吃。”
江溪去纖長的手指攪着衣擺:“我不餓,阿霁比我更重要。”
話未說完,他的肚子響起叫喚聲。
“趕緊吃,不枉我辛苦爬的狗洞。”商雨霁把餅塞到江溪去手裡,催促到。
如玉的指節接過溫熱的肉油餅,江溪去小口咬了一角,眼裡閃過愉悅的光:“好好吃,阿霁你也嘗嘗。”
酥脆的外層和油潤多汁的内餡,一瞬間捕獲住很少有機會吃到肉的江三少爺。
邊說他邊把沒咬的一半送到商雨霁面前,希冀地望着她。
商雨霁拒絕他的反向投喂,攬着他一隻手,江溪去順從地跟她的步伐走:“我已經吃過了,這些都是你的。”
她帶着少爺進屋,仔細關上房門,又把窗帶上。
屋内陳設簡陋,靠牆的木床,窗下的書案,壞了一邊門的衣櫃,撿來的圓桌和木凳,還有一具茶具,在以經商為生的江府裡算是難有的簡陋。
破口的花瓶裡放有一簇盛開的燦黃色迎春花,屋内幹淨整潔,每個物品擺放齊整,一看就是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營造得如此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