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潛剛邁出巷子,便看到左邊身側泥土牆裡,鑲嵌着一奇怪人影。
看身形,是個老人。
能嵌在牆壁内,應該也不是個人。
他停下腳步,掩唇輕送了口氣。
撐起注意力,饒有興緻看向那怪老人。老人眸底盡是新奇感,他穿着吉服,像個孩子一樣,在那牆壁之間進進出出,一個人玩穿牆遊戲玩的不亦樂乎。
也不知老人是玩膩了,還是察覺危機靠近。
那新死亡魂就着卡在牆壁之中,顫顫巍巍扭頭,同他對上眼神。
“縣…縣令大人。”老亡魂兩股戰戰,哆嗦着就彎膝要拜。
東方潛好奇心起,上前兩步,等靠近了,發現這人竟怕他怕成這樣。
整個魂體都在顫動,随時有不穩定,要飄散的趨勢。
“不必驚慌,本官随和。”随口安慰,應是無效用,老人驚懼不褪,将頭埋的更低了。
他這畏畏縮縮的模樣令東方潛覺得無趣,他瞥了眼老人,淡聲開口:“老人,你姓甚名誰,幾時亡故,為何還滞留人間,不去往生。”
老人本是個新死亡魂,他根本不知道這些。他不敢去看縣令大人,聽他問話,他隻能忍着從靈魂深處帶來的懼意,磕磕巴巴解釋道:“老…老頭我叫田有為,懷南本地人,今年七十有三,剛斷氣閉眼,就成了現在這模樣,就……就遇到了大人您。”
“哦?剛斷的氣,那你認識本官?”
老人不敢擡頭,隻敢低語:“沒見過,聽家裡孩子說,大人威嚴無雙,俊美挺拔,全懷南縣都找不出第二個。老頭我猜您……您就是縣令大人。”
“嗯。”
微微颔首,東方潛想到自己那鮮少付諸行動,又總是随身攜帶着的卷軸。
掏出一看,原本增長至一千多的功德,被他換了那套晶瑩玉床。原本近乎告竭的功德此刻竟又憑空多出了好些許。
“你說你名田有為?”他問…
“是的,大人。”
興緻缺缺,他寫下那三字。一道蜿蜒曲折的道路從暗處鋪延而來,到老人腳下停下。冥途兩側盛開着妖豔絢爛的玄冥花,看來這老人生平并未行大奸大惡之事。
他微微颔首,對老人道:“老人,且去去投胎吧。”
等老人拘謹滿走,徹底消失在冥途末路,東方潛看着上面多出的一點功德,并不覺得欣喜。
腦海中突然多出了一段記憶,這是從未有過之事。
老人臨近咽氣前,渾身乏力,躺床上痛苦不堪,滿心滿眼隻想出去看看,他的兒孫們都在忙活些什麼。
可惜,他沒能做到。
待他死後,他便循着記憶中的樣子,去探望舊親。
奈何穿牆之術過于新奇,他還未真正去罵過那群不孝子孫,便被縣令大人盯上,一下送入輪回道,化為引魂錄上的一點功德。
……
熊熊的熱焰,張大了赤紅的大口,翻湧着就要将她一口吞下。
消失的記憶再次朝她襲來,南芝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那燃燒着熊熊烈焰的宮殿。
這回她的父皇不再癫狂,他悲戚地撫着她的臉,不舍地喚着她的名:“父皇的小南芝,都怪父皇無能,沒能護你們母女平安。”
瘦削的帝王擡眸看向窗外,明豔的火光透過紗窗傳入宮殿之中,映入他凹陷的眼眸之中。他扯了扯嘴角,餘光瞥見一旁放着玉玺的桌案。
帝王垂眸苦笑:“帝王權欲傷人,若我們并非生在帝王家,該多好。”
南芝被抱在一個香軟的懷抱中,抱着她的年輕貴妃美豔的面龐上挂滿了淚水。
“陛下在胡說些什麼,若非生在帝王家,我們又怎樣給小南芝最好的一切。”
母妃的聲音一如記憶中的甜美,她被她抱在懷中,母女雙人互相依偎着,溫暖着彼此。
“是啊,我們有什麼錯,不都是為了給她最好的一切……”
父皇的聲音開始變幹變啞,變得格外的陌生。南芝眼眸猛然瞪大,她擡頭看向母妃,母妃好看的面龐此刻高高腫起一邊。
是誰打了她?
她再看向父皇,父皇雙臂不自然地下垂,面上滿是不甘與癫狂。
不對,不對,這不是真的!
她不想推開母妃的懷抱,她隻想伸出手,替她拭去淚水。
母妃将她的雙手箍的緊緊的,南芝根本無法抽出手,她想開口,這才發現她嗓子像是被什麼捂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唔。”忽然手臂上傳來一震劇痛,南芝再擡眸,面前母妃面上透明的淚滴此刻已染了血,面目扭曲,像是吃人的兇魂惡鬼。
鮮紅的血液自她眼眶之中流出,滴落在她稚嫩的面龐上。
灼熱的熱焰伴随濃煙将她團團圍困,嗆入鼻息。
南芝驚駭看向父皇。
烈火不知從何而起,已經将他撕扯,把他渾身血肉掰碎,隻留一道無力掙紮的瘦削人影,任由火海将他一次次吞噬。
“母妃父皇…”她想開口,卻一聲都發不出來。
“喵——”
“啪嗒——”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伴随着貓叫傳來,面前母妃面容僵住,所有一切像是留在過往,隻有那一刻的炙熱,永遠不會停歇,所有濃煙都停滞于半空之中,不上不下。
“喵嗚~”
就在南芝愣神之際,耳邊再次傳來熟悉的貓叫聲。
周圍景物像是走馬觀花一樣,一幕幕倒退消散。
留到最後一幕,是她,跟她的父皇,母妃,一同快樂生活。
母妃對她的表情永遠恬靜溫柔。
記憶停在那一瞬,貓貓趴在她右胳膊上,瞪大着黑眸,不滿地拍打她的肩膀。
南芝沉浸在記憶之中,根本察覺不到這一切。
那一幕幕倒退的畫面,不知受誰牽扯,正在飛快閃爍。
從和睦的家人,到節食“修仙”,再到後來的火海刀戈碰撞。
記憶飛快地向前湧動。
畫面還在繼續,直到——停在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