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火獄,灼目的通天火光靈巧褪去,分開一道長廊,玄懿踏過長廊,冷眸掃過一道道痛苦掙紮的亡魂。
赤色烈焰照映在臉上,都未曾為他冷峻的面龐帶來一絲溫度。
玄懿金色眼眸冷冷瞥過火中痛苦哀嚎的亡魂。
隻有罪行累累的亡魂死後才會堕入無盡火獄,在這之魂,生前無一不是罪孽深重之人。
鍍着金絲的墨色長靴踏過漆黑廊道,腳步聲被無邊哀嚎掩蓋,沒有亡魂注意到他來過。
那道瘦高亡魂就在不遠處,玄懿沒走太久。他停下腳步,經年折磨令亡魂虛弱不堪,亡魂本就瘦削的魂體近乎透明。
金色眼眸微擡,玄懿微微擡起手,一道赤色流光自他指尖流出,淌入那瘦削魂體。
有了功德之力加持,瘦削魂體漸漸再次凝實,唯一不變的,唯有無邊烈焰的炙烤。
痛苦的亡魂沒注意到玄懿的到來與離開,長久的火獄刑罰他已近乎麻木。
玄懿視線沒在亡魂身上停留,收回手,他擡腳踏過的回廊,烈焰再次将其掩埋。
仿佛此地一直是火海空間,長廊從未存在過。
烈焰在他腳下停住,玄懿停下腳步,俊眉微蹙。
沒有他的調動,他身前的烈焰四散分開,空出一人位置。
那兒,赫然站着一個與他生有一樣面容的年輕男子。
玄懿一直是知道自己那道分魂成功投胎,不過是一次凡身曆劫,肉身死了,分魂自然會回他體内,他自會擁有那份記憶。
當然,他也可選擇不要。
心念微動,那股分魂仍留在原地,一臉訝異地環視周圍赤焰。
“你是玄懿?”東方潛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他原想強撐着同小捕快交代幾句,好讓皇姐莫遷怒于人。
可一股巨力一直撕扯着他的靈魂,他本就疲憊的身軀無法抗衡,隻能眼睜睜看着南芝被人拉走。
在這片無邊烈焰中,東方潛第一次意識何為渺小。
他仿若是天地間一粒沙子,站他對面的,卻是一片汪洋。
“你不願融合?”那人開口,聲音樣貌同他夢境中所聽所見如出一轍。
“那是自然。”東方潛正色看向通身威壓的王者,他輕笑,“融合了,我便消失了。”
與夢境不同的是,親身經曆,他才知道本體究竟有多強大。
他就像……東方潛擡手拍了拍腦袋,生出敬畏之心,他就真要消失了。
“我便是你。”失去一道幽影,還在火獄之中,玄懿并無多大耐心。他金色冷眸凝視着故作鎮定的分魂,此時的他完全可以強行将之收回。
若非冥府不能無故幹涉凡人命數,他早在初次發生意外,便将分魂取回。
如今也算不得遲。
“你是我,我卻不是你?”四處都是烈焰,他無處可躲。
東方潛擡眼回視強大存在:“這不公平。”他道。
“公平?”玄懿了解他,他本就隻是他的一小部分,“你應該知道你我之間是何聯系。”
對面人的話将東方潛所有僥幸全部擊碎,他笑了笑,仍是搖頭。
“那便不談公平,隻談利弊。”
“凡間事于我們而言不過滄海一粟。”淡漠的神明如實道。
“我死了,她會有麻煩。”想起她滿面淚痕的樣子,哪怕如今隻是個不穩的魂體,東方潛也覺心髒一緊。
“為何?”玄懿看向面前單純的凡人分魂,隻覺得他可笑的很。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人間數載于神明漫長壽數不過爾爾,可惜凡人很難理解這點。
東方潛确信,自己的死會為整個懷南縣衙帶來滅頂之災。
帝王之家向來不講感情,他死在那裡,今日山上之人恐怕都脫不了幹系,同他一道進山的南芝必将首當其沖。
但他卻不想以此為柄,正如他所說,凡間幾條凡人性命,對他們高高在上的神祇又算得了何?
“你莫不是不懂情愛。”他們生着一樣狹長的眼,一個似笑非笑,一個居高倨傲。
玄懿沒有回答,東方潛繼續道:“我死在了她情窦初開時,餘生,她怕是很難忘記我。”
“那又如何。”
東方潛一副你果然不懂的樣子,他收回視線,看向周圍火海,面上笑意倒是真了幾分。
“玄懿,如何出去?”他直接問本體。
玄懿面色愈發冰冷。
東方潛笑:“對于你們這種存在,能與我這渺小分魂說這麼多,真是難為。”
見對面分魂堅定,玄懿也懶得同他多費唇舌,淡聲道:“你人間軀體已死。”
“那我也可回到她身旁。”東方潛道。
見本體仍是搖頭,冷漠的眸裡帶上一絲憐憫,東方潛一下意識到他是何意。
“我會消失?”顧不上本體回答,他搖搖頭,像是自我寬慰,“遲些時候消失又何妨,至少現在我還存在。”
見本體面冷心硬,根本就是一塊無懈可擊的頑石,東方潛清楚自己所知甚少,他隻旁敲側擊再問:“若我成了她的心結,你當如何?”
“封去這段記憶。”
真是讓人意料之中,又厭煩的答案。
“狂妄。”東方潛淡聲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