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之中安靜,突兀的一聲歎氣,讓南芝誤以為身後之人已醒。
久久沒等到回答,南芝重新垂下眼眸。
果真是自己出現錯覺了。
身體的疲乏讓南芝再也挪不出腳步,整個腳踝都被濕潤的泥土包裹,南芝跌坐下來,她顧不上旁邊人是否喜淨。
卷軸一點點微光下,她看到他面龐上也染了黑色土漬,想來自己也是一樣。
南芝沒力氣再開口,她靠坐在甬道邊緣,手指摸索着,石壁光滑,許是常年不見光,這裡連苔藓都沒有。
南芝手指無力滑下,碰到他冰涼的指尖。
“滴答。”
在漆黑寂靜的環境中,水滴聲也格外顯眼。
“滴答。”
第二聲響起,聲音就在她面前響起,南芝坐起身,用盡最後一絲力氣伸出手。
冰涼的流體落入手心,南芝看向身旁。
那人依舊緊閉雙眸,南芝卻很清楚,他真的在。
鏡湖的水一絲絲沁入她的手心,南芝明顯察覺周圍氣息明顯不同了,她坐起身,将濕潤的手心重新貼上他冰冷的肌膚。
南芝再次閉上眼,隻是這次,她面前再無光怪陸離,隻有一人身着月牙錦衣。
看到南芝,那人明顯一喜。
“大人!”再次見面,南芝大步上前,那人沒有抗拒,她落入清冷幽香的懷抱。
“是我連累你了。”東方潛懊惱道。
“大人怎會在此?”看了眼周圍,與她夢境中看到的鏡湖如出一轍,四周一片霧蒙,唯有水面如鏡子倒映二人身影。
“本官也不清楚。”他道。
“大人出不去?”
聽她追問,東方潛輕點了下頭,不隻是出不去,他無法與他那具軀體取得聯系。
“我要怎樣才能幫到大人?”南芝再問。
“先出去,你的安危要緊。”
聽到他這話,南芝悄然退出他的懷抱,她輕輕搖頭,她不是不想出去,隻是前路茫茫。
“大人,我們一起。”南芝聲音緩而堅定。
“好。”外面是什麼景象,東方潛雖沒能親眼見到,也能從她一步一步走來的氣息告知到。
“我們一起出去。”東方潛道,“剩下的路,我們一起走。”
但是當兩人在鏡湖上面面相觑好半晌後,還是南芝沒忍住先站起身。
“大人,我先出去再行一段路?”
“等等,會找到出去的辦法的。”東方潛仍在與鏡湖大眼瞪小眼。
鏡湖之中沒有疲乏疼痛,南芝也想就這樣留在此地,有他相伴也好。
她一閃而過的念頭被鏡湖捕捉到,東方潛來不及阻止,就見平靜湖面漸漸泛起漣漪,南芝在湖面上的倒影緩緩朝前伸手。
南芝一個沒留意,手腕被握住,這個手掌已被拉入湖面,幸好東方潛及時按住她的肩膀,她才沒被一下拉入湖面。
“這湖蔫壞。”東方潛很是嫌棄,“它會帶你見你最不想見的畫面。”
南芝趕緊收回手,看到鏡中自己重新恢複正常後,她請舒了口氣。
她清楚知道自己最不願見到什麼——她的家人,她不希望他們出事。
平複好情緒後,南芝看向面容凝重的東方潛,她小心開口:“大人還有心事?”
“沒有。”東方潛矢口否認。
“大人最不願面對的事是什麼?”南芝雙手托腮,盯着他垂下的眼睫。
他長長的睫羽聞言微顫,還是嘴硬否認。
“大人怕是不知,外面有多黑,地有多難走,大人又生得這般高大,重的很。”南芝故意小聲嘀咕,眼睛一眨不眨看向他近在遲尺的面容。
東方潛擡手輕掐了下她的面頰,在她亮晶晶的注視下,他無處遁形。
輕歎了口氣,瞥了眼無邊的鏡湖,像是認命,東方潛站起身。
他問:“在你心中,我是怎樣一人?”
見南芝不作思考就要回答,東方潛忙打住:“要真實想法。”
南芝隻搖頭,她說不出,很複雜。大人處事處處透着懶淡不敬業,偏偏他又實實為懷南縣辦了不少事。
便隻是于她而言,南芝趕忙搖頭,太複雜了,可偏偏,夢境之中,他們顯然沒有兒女情長。
“大人,我說不出。”南芝如實道。
“嗯。”東方潛也不指望她回答,他垂下眼眸,聲音緩緩,“我怕死。”他道。
以為自己聽錯,南芝看向他,聽他往下繼續道:“死了,對我來說就是徹底消失,不止是外面的一切,包括現在你我,我們都會徹底消失。”
南芝不懂,但她能共情他這份恐懼,就像她也不願外面發生一些無法挽回的事一樣。
“大人。”南芝主動上前扣住他的手指。
鏡湖水再次泛起漣漪。
“無論是什麼事,這次,我們都站在彼此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