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圖?”
“嗯?”
“幾個仙女?”為了緩和氣氛,段從星隻好往下問去。
“美人圖?”南芝反問。
“不是美人圖?”段從星蹙眉,他抓了抓頭皮,想必是最近沒睡好,腦子更不好使了。
反應過來,南芝怔怔點頭。
揣着忐忑的心境,南芝還是回到床邊,她将其中一份卷軸放到東方潛手中,感受着他手心的冰冷。
南芝在心中默念:“大人,你欠我的,你得親自來還。”
。
段從星幾人并未久留,李叔定定看了南芝好一會兒,這才不舍離開。
房門重新關上,南芝握緊手心的卷軸,心緒亂如麻。
她嘗試着再次進入他的識海,那兒依舊隻有一片無邊鏡子。
翻手,鏡湖同樣映射着攤開鏡湖的她。
“找到你了。”如鏡的水面再輕微的波動都會引人注意,南芝朝那出泛起漣漪的水面跑去。
閉上眼,她開始試圖接入他的内心。
那是一處戰後的慘烈景象,南芝沒看到東方潛,她擡腳上前一步,腳下泥土松軟濕潤,泛着不詳的黑。
更有幾處,幾具屍體上的鮮血彙聚,流淌至一處,成了一汪小小的流域。
面前景象過于慘烈,南芝擡眼看去,獨獨沒見一個活人。
她沒試着在此地高呼他的姓名。南芝隻向前走着,像是踏過他歲月流域,這處戰場,也終究會被時間抹去。
南芝不知走了多久,才離開這處戰場。
擡眼看去,同身後屍山血海接壤的,是一處無邊的荒漠。
她微微蹙眉,不知他内心深處為何會有這般景象。
“東方潛。”
身後驟然傳來凄厲的喊聲,南芝猛然回身,就看到血海之中,一個穿着布衣的婦人站起身。
她擡起幹瘦見骨的食指,指向南芝身後無邊的荒漠。
“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丈夫,是你害死了我們一家。”
順着她所指,南芝回頭,卻什麼也沒看到。
第一具屍身罵完,第二具,第三具……
他們都有一個共同憎恨的對象,那就是戰役失利,害死他們本人或親人的東方潛。
“大人他是……”南芝想為他辯解,卻也隻能無力垂眸。
東方潛若想辯解,自是有人替他澄清。可他沒有,隻在自己荒漠一樣沒有希望的内心深處,埋着一處屍山血海。
曾經的錯誤已鑄成,他們能做的,也隻是彌補。
想起二人共度的鏡湖幻象,南芝知道他會去何處了。
禦書房中,帝王屏退左右,隻餘他最器重也最出息的兒子在裡面。
時年不過十五,面上仍帶稚嫩的東方潛跪在地上,倔強對上一臉不解的父皇。
“父皇,兒臣難堪大任,請父皇廢兒臣儲君之位。”
皇帝面前禦案上擺着那次戰役結果。是,太子突發症狀,導緻戰役陷入僵局,可是後方援軍,卻是因為三皇子拒不配合,才遲遲未到。
“起來,此事過不在你身上。”
“不,父皇。”東方潛擡眸直視皇帝,“兒臣知父皇器重兒臣,可兒臣也清楚自身,兒臣近期混沌時間漸長,兒臣無能,有違父皇厚愛。”
“天下名醫無數,朕已下旨廣覓天下名醫,朕不信,這天下間都是庸醫俗人。”哪怕是生氣,發鬓微白的帝王都隐忍着,未向自己兒子發火。
東方潛仍是搖頭,自己的身體隻有自己最清楚,他無法抵抗那股困意,就像是靈魂被牽扯着剝離軀體,他無力掙紮。
“你且退下,好生歇養幾日,父皇不怪你。”皇帝揉着額頭,壓抑着胸中郁氣,仍是好聲好氣同他說話。
對上東方潛仍舊倔強的眼神,皇帝手指漸漸蜷成拳頭,他看向東方潛,眼底不免生出一抹失望。
“不過是一次戰役失利,你就這樣放棄自己了?”皇帝問。
“是,兒臣無能,有違父皇厚愛。”
“那你且說說,這天下,父皇可以交托給誰?”皇帝無力地癱靠在龍椅上,他怎沒看出,東方潛此刻困頓襲來,不過強撐而已。
“傳位給你三哥?”皇帝說着輕笑了聲,他的兒子,他最為清楚不過,“傳給他,你們能活?天下百姓能活?”
“……”東方潛沒有開口,他心中一直有個更合适的人選。
自小,他并非早惠,而是有個人一直走在他前頭,對他諄諄教誨。
“老五?”皇帝說着又笑了,五皇子不過襁褓之中。
“父皇。”東方潛沒再遲疑,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當天皇帝震怒,東方潛被人擡回東宮不久,朝堂之上就傳出皇帝要廢太子的傳言。
沒過多久,太子一黨的勢力廢的廢,貶谪的貶谪,唯一在京中還站得穩腳跟的,隻剩太傅一人。
回到東宮,外面駐守着許多侍衛,東方潛知道,自己是被軟禁了。
他大膽觐見,觸怒天顔,他當然也清楚,自己的父親,他并不愛任何一個人,他隻在意自己的身後名。
自己的提案,無疑是再次在他臉上蓋了個巴掌印。
東方潛一點也不後悔,那個位置無關性别,本就該能者居之。
太子被廢谪封懿王。
封王本是大喜,卻沒人敢到他面前道賀。
重來一次,東方潛沒有改變任何,他覺得自己所選,都是最正确的答案。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