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頁紙,從頭看到尾,從尾又看到頭,直到廚師擡來鍋底,菜又上齊,許如願才算草草看完全部。
“這個......一個月考察期是什麼意思?”
她記得她的代理律師沒幫她拟過這一條,這當然沒可能。
真香牛油鍋在她眼前沸騰翻滾,牛油紅亮,可她覺得那是地獄口的岩漿,熱氣蒸得她渾身直冒冷汗。
“字面意思。”
譚季樓正巧從牛油鍋裡撈起他幾分鐘前放下的豬腦,完整的動物器官被煮熟,靜靜躺在他的蘸料碟裡。譚季樓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在動筷前,他解釋道:“你我的婚約本就是我答應你爸爸對你以後的生活保障。”
“如果你能保證自己以後能正常生活,我可以随你的心意離婚。”
“一個月内你找到合适工作,我跟你去新加坡辦手續。”
說罷,他終于開始一門心思對付面前的新事物,用筷頭順着腦溝夾下一點送入口中。很快,前所未有的惡心感充斥他的口腔,腥氣,黏膩,伴随着愈來愈強的辛辣。
“那我要是找不到呢?”
許如願拿協議的手在顫抖,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可笑,她徹底低估了譚季樓的難纏程度。
“那恐怕我們無法達成協議離婚。”男人皺眉道。
不能協議離婚,那就是要她跟他打官司???
“譚季樓,你怎麼又說話不算話!”
許如願被他的表情點燃,瞬間爆炸,将手裡的協議反拍在桌上,傷人的話像機關槍一樣掃射出來。
“我真不懂你幹嘛非不肯離婚呢,我們之間沒有感情,跟你結婚這幾個月我差點又死一次,腿斷一條,我怕了,想算了,扣生活費什麼我都認了,您憑什麼不同意呢?”
“願願......”
許如願根本不給譚季樓插嘴的機會,隻是緊趕慢趕把自己想說的話都吐了,帶着一種不死不休的沖動。
“這世界上知道我們關系的人兩隻手都數得過來,現在離婚對你沒有聲譽影響,我又不要你錢,好聚好散很難嗎?小叔叔?”
她激動到面紅耳赤,包廂大門突然被推開,“您好,需要加點湯嗎?”
“不需要!”
包廂恢複安靜,死一般。
“你一定要這樣逼我嗎?”許如願狠狠看向對面,胸口起伏。
譚季樓淡然接住她的視線,回答:“一直是你在逼我違背對你父親的誓言。”
“靠,我爸都死那麼久了,你老提一個死人對你的無理要求有意思嗎?”
她覺得他的理由相當的可笑。
“許如願,請你尊重你的父親,尊重我。”男人的聲音陡然冷下幾分,變得異常嚴肅——
“也尊重你自己。”
冰冷卻擲地有聲。
她被他看得有些後背發涼,說話聲音瞬間虛下幾分,但仍不服輸:“我哪裡不尊重了?”
譚季樓冷笑一聲,摘下胸前的鋼筆飛快推了過來,像一柄凄厲的劍,“簽字找工作,還是繼續讓我負責你的人生。”
“自己選。”
“謝謝!”
她當然用不着他幫自己做選擇!
許如願用力拔開筆帽,紙張被翻得嘩啦作響,簽字頁,她是乙方,乙方就乙方!
“成年人,要對自己所有的言行負責。”譚季樓在她落筆前的最後一刻警告。
“我知道!”
簽名洋洋灑灑,甚至于力透紙背,她還嫌自己的決心不夠,大拇指在嘴唇上一沾。
簽字畫押。
-
不出意外地,許如願失眠了。
“簽字找工作,還是讓我繼續負責你的人生。”
晚上譚季樓在包廂裡說過的話,再一次刺痛她的心髒。他憑什麼這麼說自己?搞得好像她能平安活到現在全仰仗他的照顧一樣。許如願被他氣得口幹舌燥,翻身走去客廳倒水喝。
一~個~月~内~你~找~到~工~作~
我~跟~你~去~新~加~坡~辦~手~續~
她找不找工作,跟他有個毛線關系哦。
姑娘赤腳走至客廳,島台燈光孤懸一片,單薄的身影被淺淺投射在白紗窗簾上,四下寂然。大概是昨天蓄在玻璃水壺裡的水,她喜歡開很低的空調,所以水喝着也涼,透心涼。
忽然——
啪一聲,頭頂吊燈熄滅。
身後的冰箱随即傳出罷工的聲音,一瞬間整個世界墜入黑暗,許如願的心猛得一縮,手裡的水杯差點被她捏碎。
“建國?” 她壯着膽子喊了一聲。
鈴铛聲叮鈴叮鈴響起,建國的小腳步聲很快從遠處傳來。黑暗中,她感受到腳踝處毛茸茸的觸感,稍稍鎮定下來,趕緊摸索着從地上抱起建國。
人狗合體并沒有帶來期待中的安全感。
她警覺地聆聽着周圍的一切聲響,扶着島台小步挪出廚房,她從沒覺得自己的公寓有那麼大過。突然!天花闆上滑過一陣清晰可聞的彈珠滾落聲,可她明明記得樓上沒有住人......?!
聽說高級公寓裡少不了的恩恩怨怨,鬧出人命也是常有的事......哦,怪不得樓上好多年沒人住?!
可她的手機還在卧室充電!
這時,她似乎又聽到門外樓道裡傳來了隐約的腳步聲!
“咚咚咚!”
門闆被人用力敲響,急促而生硬,每一下都像是砸在許如願的心頭。她渾身一僵,腦子裡飛快閃過無數恐怖小說内容,不會真這麼點背吧......
“誰啊?”
許如願咽了口唾沫,大聲朝門外喊去。
敲門聲瞬間停下,随即傳來熟悉又低啞的聲音——
“是我,譚季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