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姜逢渾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可是我不是君子啊,更何況,那書肆老闆願意給我抽取五成利潤,五成!你知道五成是什麼概念嗎?接下來的小半年咱們都不用愁了,而且我缺錢,很缺。”
“難道我給你的玉佩你沒有拿去當了嗎?還不夠嗎?”
“當了啊,那是抵你醫藥費的,這裡的大夫診金很貴,早花完了。”
“那、那你也不要這樣做。”姜小四亦步亦趨跟上姜逢,忙忙叨叨在她耳邊念,“若是被官府知曉邸報是你寫的,那可是污蔑朝廷的大罪!”
“他們不會知道的。”姜逢停下腳步,難得有些認真地看着他,“而且,我需要很多錢,很多很多錢。我隻是一個女子,在亂世之中要安身立命談何容易。若我是男子,這世道或許還會高看我半分,可我是女子,女子便合該承受所有的不公、所有的冷眼,世人不會可憐你一絲一毫。”
“可我要活着,好好活着,我有牽挂之人,有怨恨之人,不論我作何選擇,錢,都是我最好的倚仗。我要謀生,錢能保命。如此,你可聽明白了?”
姜逢說完轉身就回了房,沒有看他一眼。她知道姜小四是好心,也知道自己不該和他說這些,可她就是無法控制地将連日來壓抑的情緒一股腦兒地扔給了他,不管他接不接得住。
姜逢就着月光盤算着手裡的銀子,心裡有些發愁,從姜府被趕出來時沒來得及帶錢,靠着她姨娘給的那點銀子過活,後頭替付凝玉寫邸報日子才漸漸寬裕起來。
陳嬷嬷年紀大了,幹不了什麼重活,夏綠一個小姑娘,雖是她的丫鬟卻至多隻能端端茶做做飯,姜逢想,這宅子裡還是得有個男丁,姜小四還是得留下。
要不明天去道個歉呢……姜逢有些困頓,抱着枕頭沉沉地思索着明天要怎麼道歉才不會顯得丢臉。
但姜小四沒給她道歉的機會,翌日一早,她獨自去了書房,走近才發現姜小四端端正正坐在書案前謄寫昨日的邸報,他手邊已放了一摞抄好的,厚厚一沓極費時間。
姜逢不知自己懷着什麼樣的心情走進那間屋子,沒有人會将她的話放在心上,她在姜府時隻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隻要不闖禍旁人幾乎不會想起她。
但現在,面前這個和她相識不過幾天的男人卻因為她的幾句話便徹夜伏案,姜逢很想問問他,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樣做。
姜小四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望見身旁站了個人影,他擡頭對上姜逢晦暗的眼眸,笑意盈盈道:“你來啦?邸報我謄寫得差不多了,你可以拿去書肆了。就是明日的邸報你得早些寫出來,不然我又要徹夜不眠了。”
“哦……好。”姜逢收回思緒,對上姜小四濕漉漉的雙眸,她的嗓音跟着放軟了幾分,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
燈火氤氲間,似有什麼東西在抽芽,沐浴在初升的朝晖之下,悄悄生長。
“小姐!”門外夏綠忽地出聲,貿然闖了進來。
姜逢吓了一跳,慌亂間碰倒了一旁的茶杯,杯中的茶水傾倒,整個兒沾濕了他的衣袖。
濕哒哒的布料黏在手臂上并不好受,姜逢極快地将濕透的衣袖藏在身後,問道:“什麼事?”
“書肆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
平日冷清的半閑書肆這會兒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人,将本就逼仄的小巷子圍了個水洩不通,姜逢撥開人群擠了進去,本就不大的書肆烏泱泱擠滿了人,渾濁的空氣在裡頭凝固,就連呼吸都困難。她沒有貿然闖進去,安靜地掩在人群中觀察時局。
付凝玉賴在地上哭喊得好不凄慘,隻是雷聲大雨點小,裝模作樣時不時拿帕子抹眼淚:“好你個天殺的賈有德啊,就知道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這邸報全京城不知多少家書肆在賣,編排也不止我一家在編排,哪有人管?我看你就是氣不過你家書肆沒我家生意好,非要來給我尋不痛快!”
“大家來評評理呀,我一個外鄉來的女子要在京城立足本就不容易,這間鋪子是我賣了大半身家才得來的,眼看着終于好起來了,卻被這作死的玩意兒給盯上了,要砸了我的鋪子,這叫我以後怎麼活呀!”
周遭的人也覺得這一行徑實在太不厚道,紛紛為付凝玉說話。
眼下局勢還能控制,姜逢想了想決定先按捺不動,免得将事情鬧大。
她知道賈有德,是京城最大的書肆老闆,每日養尊處優養得油頭粉面,德行不見半點,卻慣會嫉恨旁人。
賈有德見周圍沒有一個幫他的,冒着精光的綠豆眼滴溜一轉,粗粝的喉嚨命令家丁将那些邸報盡數銷毀。
“你這邸報污蔑朝中重臣不說,甚至敢往順陽王身上潑髒水,真是好大的膽子!我今日是替聖上好好懲戒你這個賊婦,聖上與王爺兄弟情深,豈容你這般編排!”
“我呸!”付凝玉也不是個好惹的,早年走過南闖過北,什麼場面未曾見過,還不至于被他這三兩下給吓住,“聖上連你是個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還好意思腆着臉說替聖上辦事?真是螺蛳殼裡做道場——排場大呀!你現在就給老娘滾出去,否則老娘一把火燒了你的破鋪子!”
“你!”賈有德抖着手顯然被氣急了,他順了順氣,見這招對付凝玉沒用,又道:“既然你不肯毀了這些污言穢語的東西,那你就告訴我,這東西出自何人之手,老爺我高興了,興許就會放你一馬,如何?”
姜逢的心慌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