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随便。”付凝玉心不在焉。
姜逢不滿地盯着她,見她目光一直放在窗外,也跟着好奇地探出身子去看。
一樓廊下站着個很清瘦的書生,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麼。
姜逢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道:“那小白臉誰啊?”
“啧。”付凝玉打掉她的爪子,翻了個白眼道,“會不會說話?”
姜逢繼續:“你相好?”
付凝玉面上微微泛紅,有些難得一見的嬌羞:“八字沒一撇呢。”
那就是有苗頭。
“那你還裝什麼,又不是沒嫁過人,上啊!”
付凝玉有些惆怅,咬着牙道:“……怕吓着他。”
姜逢其實清楚付凝玉在擔心什麼。她早先年嫁過人,後來和婆家鬧得難看,主動休了丈夫出走,所以在京中名聲也不怎麼好聽。
如此白白淨淨一個小郎君,若是和她在一起,反而連累了他。
這種事旁人多說無益,還得自己想清楚。姜逢本來也隻是想與她商量後續邸報的事,見她沒心思,便先帶着人打道回府了。
京城的冬天總是很冷,姜逢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細嫩的小臉凍得煞白。
今年的雪來得比往年更烈些,厚實一層鋪在地上,将生氣與希望掩蓋在身下,倒叫人有些茫茫。
近日京城湧入無數流民,長街上日日響徹他們的呻吟、悲嚎、怨罵。哀鴻遍地,無間煉獄。
他們無處可去,亦無人願意為他們提供一處容身之所,隻能暫時栖身在大街上,靠着官府每日施舍的一些薄粥勉強過活。
平時姜逢隻是聽陳嬷嬷與夏綠說起過,可如今親眼瞧見,還是不免心酸。她伸手接了片飛雪,那雪明明白得刺眼,姜逢卻覺得灰得暗淡。
要變天了。
身後一陣推搡的聲音将姜逢飄忽的思緒拽了回來:“我呸,真是晦氣!好好的京城讓這幫乞丐糟蹋成什麼樣子了?”
騷動的人群猝然寂靜了,皆擡頭望向那個面露嫌惡掩着口鼻的書生。
“你渾說什麼!”一個衣衫褴褛的幹瘦青年蓦地從流民堆中站了出來,暴怒道:“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怎麼了?你們不就是乞丐嗎?一幫窮酸叫花子,仔細髒了我京城的地!”
那白衣書生一身書卷氣,說出的話卻似市井莽夫般咄咄逼人,身上天然地帶了些讀書人的傲慢。
青年氣不過,連日來的颠沛逃亡加上食不果腹的日子讓他腹中怨氣更甚,說出的話自然也口不擇言:“若不是你們那個順陽王爺兵敗蘅川,連失五座城池,我們也不至于沒了家,逃亡到這裡!”
“哼,就你們那個王爺,還說是什麼常勝将軍百戰百勝,我看都是狗屁,不然怎麼區區五千魏軍就把他們打得屁滾尿流?兩萬玄甲軍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就連主帥都不知所蹤,我看怕是跑了吧!”
周遭圍觀的看客愈來愈多,書生被氣得面色青白交加,似乎下一刻就要背過氣去,他抖着手叱道:“你這匹夫竟敢妄議朝廷?真是不要命了!我大承玄甲軍赤膽忠心,一兵一卒皆是順陽王精心培養,豈容你這般诋毀?”
“是啊,養出了一群通敵叛國的宵小!”
難民堆裡有人幫腔,群情激憤,不滿怨恨之聲愈盛。
“通敵鐵證都搜出來了,真是拿我們的命給魏軍做投名狀啊!”
“何止通敵啊,聽說那順陽王早有謀逆之心,本準備此次一舉攻進京城,誰知打個仗竟把自己打丢了,真叫人笑掉大牙!”
“……”
争吵還在繼續,姜逢有些心亂,本打算叫上夏綠回家,卻忽地瞧見人群中有一抹異常熟悉的身影。
姜逢呼吸猛地一頓,走到姜小四身邊問道:“你怎麼出來了?”
姜小四似是在發呆,驟然聽見她的聲音還愣了一瞬,遲鈍地問:“什麼?”
“我說你怎麼不在家謄寫邸報了,好端端地出來作甚?這大街上兵荒馬亂的,你記憶還沒恢複,當心被人騙走。”
“我……随便出來看看。”姜小四忽而飄遠了目光不看她,“走吧,天色遲了,再不回去嬷嬷又要罵街了。”
莫名其妙的。
姜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也沒多想,跟着姜小四回了知春苑。
姜逢一踏進知春苑的大門便覺不對,她敏銳地觀察了眼,正廳中似是站了幾個人影。
那些人見姜逢回來,恭敬地行了個禮道:“二小姐,小公子已經醒了,主母有請。”
衆人面色各異,姜逢手指幾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又極快地掩去:“知道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