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舷心裡晃了一下。
僵了一會兒,陳舷一偏頭,才看見原本站在屋外和卧室裡的一群親戚都湊近進來,一雙雙眼睛都在他和方谕身上。
陳舷關上廁所門,咳嗽了兩聲,把身上的黑大衣緊了幾下,轉身往外走。
剛走沒兩步,方真圓就叫住他:“陳舷。”
陳舷腳步一頓。
他心裡過了一陣罵聲,笑着擡起頭:“什麼?”
“你叫殡儀館了嗎?”方真圓問,“你說你會管你……會管老陳的,是吧?”
“啊,當然管,當然管。”陳舷笑着說,“還沒找,我一會兒下去就打電話找人。”
“你瞧,”方真圓回頭說,“陳舷會管的,你就不用操心了,等着他操持就行。”
方谕目光意味深長地望了他幾眼。
……敢情是讓他說給她兒子聽。
陳舷又想吐了。他強撐着幹笑兩聲,轉身往外走。
“站住。”
這回是方谕。
陳舷又不得不腳步一頓。
他深吸一口氣,又想罵方谕了。
方谕說:“怎麼非要去外面打電話,這裡不能打?”
“是啊是啊,”一個好事的親戚賤笑起來,“這可是你家裡,怎麼非要出去啊。”
這話一出,陳舷面色一冷。
他臉上立刻沒了笑。
“是家嗎。”他反問,“這是我家嗎?”
四周空氣都驟然冷了下來。
那親戚哈哈笑着,朝他揮揮手:“那麼認真幹啥,不是你家就不是你家呗。”
方谕不說話了。他低了低眉眼,沉默地扭回頭,看向外面,沒再吭聲。
方真圓也低下腦袋,沒有做聲。
空氣好像突然結冰了,所有人都沒再說話。陳舷冷着臉,揪着衣領子,匆匆出了門去。
他走進電梯,慘白的燈照在身上。摁了樓層,陳舷又去按關門的鈕。
門沒立刻反應,陳舷煩躁地連連點着關門,指尖扣在上面哒哒地響。
門終于關了。
家門終于消失在眼前,陳舷終于長出了一口氣。
他往後慢慢地後退,直到倒到電梯冷冰冰的牆上。望着電子闆上慢慢往下墜落的數字,陳舷出了神。
剛見到的方谕的臉,在他眼前浮現。
陳舷笑出聲來。
還好。
他想,還好。
除了這兩個字,陳舷心裡什麼話都冒不出來。
他渾身作痛,腦子裡空空的,就隻是對着方谕的臉一遍一遍地想,還好,還好。
還好什麼?
他不知道,或許是還好總算是逃出生天了一個。
陳舷望着電梯已經斑駁的屏幕,看着不斷倒退的數字,忽然感到時光逆流。
第一次見到方谕的時候,陳舷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