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衡重重歎了口氣,撓撓後腦勺,回頭說:“這小子想什麼呢,一個文件都不帶,他去派出所能辦什麼?”
“他什麼都沒帶?”
方谕回頭,他外公背着手,佝偻着後背走了過來,拉着個臉問,“什麼都沒帶,他去幹嘛了?”
他語氣嚴厲,一聽就是批評。
陳建衡沒好氣:“他爸死了,情緒不穩定一下,怎麼你了?等你死了,方真圓要是到時候也哭着跑,我也說她什麼都不帶的幹嘛去了,行不行?”
外公一哽,哼哼了聲:“老陳家真厲害,兒子害得别人家離的離散的散,現在說一句也不許!哎呀,真是惹不起。”
“惹不起就閉嘴!臉上多長幾道皺紋,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陳建衡罵他,又轉頭望向方真圓,“死亡證明,還有戶口本、身份證呢?拿來,我給他送去!”
他連老的都敢罵,方真圓也不敢多說什麼,回屋去拿了出來。
剛要遞給陳建衡,方谕突然伸出手,把所有文件都給一把截胡到了自己手裡。
“我去。”
他說完,朝着剛挂電話的秘書一揮手,“馬西莫,跟我去。”
“好的老闆。”
秘書馬西莫利索地轉身,塞了手機拿起包,小跑出去按電梯了。
陳建衡收回手,眉毛一挑,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方谕沒在意他。他拿起自己的風衣,擡腳剛往外走,方真圓一把拽住了他:“等等!”
方谕回頭。
方真圓一臉驚恐。
“你不能去!”她說,“你忘了他當年都幹什麼了?他差點把你給洗腦了,差點把你弄成個精神病!你去找他幹什麼?不行,讓你叔叔去!”
方谕皺起眉:“我說了我去,松開。”
“你不能去呀!”方真圓固執道,“陳舷就是個精神病,你回家來歸回家來,但是不能見他!”
方谕一把甩開她。
他拿着手上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馬西莫早進了電梯,一直給他摁着開門。方谕走了進去,馬西莫松開手,摁下關門鍵。
“小魚!”
方真圓撕心裂肺地喊了他一嗓子,方谕面無表情。
電梯門關上了。
電梯平穩地往下去了。
馬西莫眼珠子亂轉一圈,偷偷瞥了眼方谕。他的大老闆還是面無表情,清冷嚴肅的面龐深邃立體,像太陽神阿波羅的雕像般鬼斧神工。
馬西莫偷偷清了清嗓子,按捺不住語氣裡對八卦的熱情,顫聲開口:“老闆。”
“閉嘴。”“阿波羅”說。
“我可以問問……”
“滾。”
“好的。”
馬西莫悻悻壓下了自己的八卦心。
為了自己在意大利月薪七萬RMB的秘書工作。
陳舷坐在公交站後頭的一輛共享單車的座位上。
他趴在車頭上,腦袋埋在臂彎裡。身後人來人往,有人注意到他,但沒人上前詢問。
大家都很忙,都隻是路過。
今天是個陰天,天上烏雲厚重。
胃又開始一陣陣鑽痛,陳舷不想管它。
他趴着偷偷地哭了一陣。
直到手機滴鈴鈴響了幾聲。
陳舷慢吞吞直起身。他兩眼通紅,臉上淚痕重重疊疊,起身時還有眼淚在蜿蜒地留下。
陳舷吸了口氣,拿出手機,一看,居然是方谕。
方谕頭像是個六邊形的線條圖,白底黑線。
昵稱是個簡單的點。
.:到哪兒了
.:給你送東西
.:你沒拿死亡證明
.:戶口本和身份證也沒拿
陳舷心裡一咯噔,才想起,剛剛真是拔腿就跑,一個文件都沒拿。
他抹了兩把臉,哭得咳嗽幾聲,擡手打字。
-:抱歉
-:忘記了
-:我還得一會兒,要回酒店拿充電寶
-:你要打車來嗎
方谕回的很快。
.:有車
.:那我在派出所門口等你一會兒,端明路這個派出所,可以吧
.:你到了來找我,黑車,車牌号是甯B23DE99
陳舷回了個好。
陳舷退出聊天框,剛想退出微信,就看見某個免打擾的哥們已經給他轟炸了九十九條。
他遲疑片刻——就這片刻,他就眼瞅着微信昵稱“周三五不出診”的用戶又瘋了似的給他炸了五條信息,全是在罵他死哪兒去了。
陳舷想了想,還是點了進去,給他拉黑了。
做完這些,他摁滅手機,從共享單車上下來,打了個滴滴,朝着端明路派出所趕過去了。
到了地方,他就看見門口停着個黑車,車牌和方谕說的一樣。
陳舷走上前,敲了兩下車窗。
這派出所的地方建在一條迎風的大馬路上。車道上沒有任何擋風建築,寒風比小區裡更大。大風迎面一吹,吹得臉都跟被刀刮似的疼。
陳舷的胃頓時更疼了,他猛烈地咳起來。
車窗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