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舷停在了那兒,腦子裡一片空白地懵了幾秒。
什麼?
陳舷站在寒風裡,難以置信地把方谕發來的五個字來來回回地看了七遍,難以置信地确認了這個事實——方谕真的在問他下午有沒有空。
“陳舷?”
陳舷回頭,陳建衡朝他走過來,眉頭緊鎖地問他:“怎麼了,誰的消息?”
陳建衡生怕他出點什麼事,一點事都要問。
陳舷下意識地藏起手機:“沒事,幾條短信通知,我話費要欠費了而已。”
他臉不紅心不跳地撒了謊。
陳建衡信以為真:“這樣。欠多少錢?我給你交了吧。”
“不用不用,”陳舷笑着揮了揮手,“這點兒錢,我自己有。”
他匆匆忙忙夾起衣服告别,沒敢多留,攥着兜裡的手機走了。等慌裡慌張地走出殡儀館,在路上攔了輛出租,陳舷才在車裡松了口氣。
車子開了出去。陰沉的灰天之下,兩側景緻向後流離,陳舷呆呆地坐在副駕上,忽然不明白自己在慌什麼,又覺得多半是當年的後遺症。
他拿出手機來,重新打開微信。
方谕的詢問消息還在,看來真不是他的幻覺。
猶豫很久,陳舷開始在聊天框裡敲敲打打。
他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有事?
聊天框上立馬響應起【對方正在輸入中】。
陳舷手一僵,方谕居然就在對面盯着聊天界面。
。:有事
。:有沒有空
陳舷喉頭發哽。
【有事可以微信說。】他說,【你還想見我?】
。:【不行?】
陳舷立馬沒話說了。
他把自己這句“你還想見我?”來回看了兩遍。這話說的已經很趕客了,但方谕居然堅持要見他。
陳舷其實不好見他,方真圓的堅持他一直知道。過去的事也橫在他倆之間,見了其實也沒什麼用。可人這東西有時候真就不是講道理的東西,陳舷心裡什麼都明白,可手懸在手機鍵盤上,忽然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
反正都要死了。
死刑犯死之前還能吃口好的,陳舷死之前再見見這塊心頭肉,也不過分吧。
不過分。
陳舷放下了會兒手機,望向遠處一直沒有盡頭的大路。殡儀館開在偏郊,沒有高樓廣廈的大路一直向遠方蔓延,車子一路疾馳,卻怎麼都看不到盡頭。
就好像他十八歲那年,一直跑一直跑,卻怎麼都找不到大門,他跑過無數幽綠的安全出口,推開那麼多扇樓梯的門,卻怎麼都看不到黎明。
他太想跑了,所以拉開窗戶,終于給他十八歲的狼狽畫了句号。
陳舷摸了摸左邊額角上的疤。
不過分。他又對自己說,見一見,不過分。
他又摁亮手機,給方谕回了個:“好。”
方谕沒有多說,隔了會兒又得寸進尺地問他中午有沒有安排。陳舷沉默了會兒,看了看時間,已經十點了,算算真是差不多該吃午飯了。
“沒有。”陳舷說,“你要幹什麼?”
“吃飯嗎。”方谕問他,“我請你。”
“……”陳舷默了會兒,“你記得我把你氣到住院了,對吧。”
方谕沒說話。
頂上【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消失了,想必他是在對面哽住。
“我說你就是賤,”陳舷慢悠悠地打字,“我說,我招招手你就過來了,還心甘情願給我當這麼多年狗,你這人哪,我想……”
“閉嘴。”方谕打斷他。
陳舷不吭聲了。
接下來的話的确很難聽,方谕再聽,估計就要應激了。
要是再隔着個屏幕又把他這位金貴的意大利海歸隔山打牛地又氣進醫院裡,估計陳舷就不用等自己動手,方真圓那一家子能立馬過來把他撕吧了。
陳舷雖然想死,但還不想被殺,于是不說話了。
他等着方谕說點什麼,可他什麼都沒說,隻是甩過來一個地址:“到這兒來。”
陳舷一看,是個餐廳。
方谕居然還是想請他吃飯。
陳舷看不太明白他。
不明白就不想了,陳舷沒那個身體條件。
他點開地點,遞給出租車師傅:“師傅,不回酒店了,到這兒去。”
“好嘞。”師傅看了一眼,嘩了一聲,“有錢啊兄弟,五星級餐廳。”
陳舷:“……”
地方還真是五星級餐廳。
到了地方,司機把他放下車就跑了。陳舷揚揚頭,看着金碧輝煌的餐廳,心裡一陣無言,估摸着方谕這是在跟他顯擺自己如今的财力。
站在門口給窮鬼一般的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設,陳舷才硬着頭皮,帶着自己這一身便宜兮兮的地攤貨,走進了餐廳裡。
笑容滿面的禮儀小姐恭敬地迎接了他,陳舷報了方谕的名字以後,禮儀小姐帶他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