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漢被突如其來的襲擊駭得肝膽俱顫,如提線木偶般被懸在半空,徒勞地蹬踢掙紮。
待閻妄稍松力道,他便似漏氣的風囊癱倒在地,咒罵聲混着酒嗝噴濺而出:
“你們這兩個小兔崽子,快放開我,不然老子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閻妄眸中狠意驟起,甩手将醉漢掼向斑駁磚牆。
醉漢頓時疼得慘叫起來。
“再叫一聲,我廢了你。”
他松開醉漢衣領的刹那,醉漢眼底閃過一絲陰狠。他踉跄着後退兩步,突然從褲袋裡摸出一隻破碎的啤酒瓶。
玻璃尖銳的裂口在雨幕中泛着寒光,醉漢嘶吼着撲向閻妄:
“你他媽的敢多管閑事,我弄死你。”
閻妄反應迅捷,側身避開刺來的瓶口,順勢攥住醉漢的手腕,硬生生将攻擊扭轉成擒拿。
但醉漢已癫狂,另一隻手揮拳砸向閻妄面門。
閻妄躲閃不及,臉頰被瓶身邊緣劃出一道血痕,溫熱的液體混着雨水淌下。
“操!”閻妄低咒一聲,戾氣瞬間暴漲。他松開醉漢手腕,轉而揪住其衣領猛力一扯,将對方重重砸向磚牆。
醉漢後腦撞牆的悶響混在雨聲中,未等他喘息,閻妄的膝蓋已頂住他腹部,啤酒瓶“咔嚓”一聲被踩成碎片。
“我說過,再叫一聲,讓你永遠開不了口。”
閻妄的聲音比暴雨更冷,染血的手指捏住醉漢下巴,逼迫他擡頭對視。
“現在,是你自己把舌頭吞下去,還是我幫你?”
醉漢瞳孔劇烈收縮,酒意被劇痛與恐懼沖散。
他試圖掙紮,卻被閻妄壓制得動彈不得,破碎的玻璃紮進掌心,卻不及閻妄眼底的兇光駭人。
岑玖僵在原地,心跳砰砰砰狂跳,她從未目睹過這般暴戾的閻妄。
烏發被雨水浸透,淩亂地緊貼蒼白面頰,血珠順着下颚線淌落,卻讓那張本就冷戾的面容更顯嗜殺。
可那抹狠厲的源頭,分明是她。
傘柄被她指節攥得發白,終是咬牙踏過積水上前:
“閻妄,别……别真殺了他!報警好不好?”
聲音抖得厲害,仿佛浸透了水分。
閻妄側頭瞥了她一眼,眸底戾氣稍退,卻仍緊盯着醉漢:
“報警?這種渣滓,警察能讓他記住疼多久?”
他忽然松手,醉漢癱軟在地,閻妄卻将帶血的食指按在對方喉結上,語氣森然:
“記住,下次再碰見‘她’,我直接廢了你。”
醉漢哆嗦着後退,連滾帶爬逃離小巷。
閻妄轉身走向岑玖時,步伐已恢複平靜,仿佛剛才的暴戾從未存在。
唯有臉上那道血淋淋的劃痕,在雨夜中灼灼醒目。
“傷口需要處理。”岑玖聲音發顫,卻強裝鎮定從書包内翻出紙巾。
閻妄沒拒絕,任由她将紙巾按在自己臉上。血水浸透紙面,他忽然壞笑:
“怕我?”
“沒有……”岑玖搖頭,指尖無意觸到他傷口邊緣,閻妄眉峰微蹙,她慌忙收回手:“傷口太深了,去診所吧。”
閻妄沉默片刻,将染血的紙巾扔進垃圾桶:“心疼了?讓你不回家你還真不回家?要是我不來,你打算怎麼逃脫?”
他望向她,眼底深處有某種晦暗的溫柔:“平常怼我時,和一隻野兔似的,現在怕成這樣?”
岑玖眼眶瞬間被灼得發燙,像暴雨不斷沖刷着眼球,逼得她不得不頻頻眨眼。
那抹猩紅的血痕刺入眼底,懸而未墜的淚珠終于不受控順着頰畔滑落,融進暴雨中。
悶雷轟隆一聲,閻妄曲起冷勁指骨,替她小心翼翼擦去眼淚,尾音輕挑,似笑非笑:“不是你先把我丢在暴雨夜的嗎?你哭什麼?”
“嗯?”
闳闊的黑色傘面下,冷泠泠的月光似穿透重重雨幕,落在狼狽不堪的兩人身上。
閻妄左頰上細長的傷口涓涓細流般不斷湧出,循着凜銳的下颌骨一滴一滴染紅校服的領口。
詭谲可怖。
心疼和愧疚交織在一起,岑玖的眼淚掉得更兇了。
“對不起,對不起……先去診所好不好?”她語無倫次地道歉,指尖慌亂撕扯衛生紙,妄圖擦拭被鮮血染紅一片的校服。
可是越擦,血液洇開得越快。
閻妄卻渾然不覺疼痛似的,染血的手仍固執地替她擦拭斷線的眼淚,直至她左頰和他一樣,染上斑駁的赤紅血迹。
而後神經質地笑了聲,在雨夜中笑得瘆人。
忽地把替兩人遮擋肆虐風雨的黑傘,掠奪似的抽走,任它墜入泥濘,将人納入懷中。
岑玖有一瞬短暫地怔愣,但很快掙紮着想要脫離他的懷抱,她的手推拒着他的胸膛,卻感覺到他身體傳來的冰冷和僵硬。
雨夜中,他們的影子在路燈下被拉得長長的,仿若兩個被世界遺棄的靈魂。
閻妄下颌抵她肩胛,聲音喑沉沙啞:
“别哭了,好不好?”
失了傘蔽,他頰側傷口在雨中猙獰舒展,血液混雜着雨水肆意流淌,滴落在岑玖的肩膀上,暈染開來。
濕氣中濃稠的血腥味和老巷中酸澀的黴味糅合,直直望兩人鼻腔竄。
空蕩蕩的陰濕森暗舊巷内,兩人毫無罅隙地相擁,仿若兩具欲将彼此熔入骨髓的骸骨。
這一刻,萬物靜默,唯餘他們。
黑夜的雨依舊滂沱,滿臉血痕的少年牽着小臉髒兮兮的女孩,穿過那條潮腥黯霭的破巷,逃出這場渾渾噩噩的暴雨。
*
兩人來到街角一家診所,岑玖急匆匆推門而入,大聲呼喊着醫生。
閻妄步履緩滞地随其後,面容沉靜,仿佛痛楚不過是旁人故事裡無關痛癢的注腳。
醫者倏然迎上,動作間帶着職業性的娴熟與鎮定。
岑玖在一旁緊張地守着,眼神一刻也不敢離開。
她看着醫生清理傷口、上藥、包紮,心中的愧疚愈發強烈。
處理完傷口,醫生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岑玖認真地聽着,生怕遺漏任何一個細節。
付完診療費,兩人默默離開診所。
一路無言以對,又恢複了往日無話可說的狀态。
回到家後,和每個星期一樣,閻妄做飯,岑玖刷碗,然後兩人各自洗漱,準備睡覺。
全程幾乎零交流。
凜江這場暴雨彌天亘地,澎湃雨聲嗒嗒砸在貼着漫畫的窗戶。
夜幕中那輪搖搖欲墜的彎月孤零零挂着,岑玖拉開白色碎花窗簾,抱着星黛露兔子窩于飄窗軟墊。
睡不着。
她擔心閻妄。
怕他疼得睡不着。
确實,隔壁房間的閻妄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他的傷口隐隐作痛,但更讓他心煩意亂的是與岑玖之間那條看不見的隔閡。
岑玖在飄窗上輾轉難寐,心髒細細密密痛着,她咬咬牙起身去隔壁。
門扉吱呀一聲被推開,單人床側卧的人刹那間睜開雙眼,目光警惕銳利。
透過薄紗窗滲漏的月光,他看清站在門口一片夜色裡的人。
女孩穿着蝴蝶結中款睡裙,纖細的胳膊緊緊抱着一隻紫色星黛露兔子。
是他送給她的歡迎禮物。
窗外一串悶雷轟隆轟隆回響,緊接着,白色閃電照亮房間的一霎,岑玖已經蹑手蹑腳走到床邊。
“哥哥,我害怕,想和你一起睡。”
一邊說一邊毫不猶豫爬上床。
左頰縫合七八針的傷口刺入眸底,岑玖将星黛露兔子緊擁至胸前,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忽而卻又将它輕擱于床頭,如同擱下一枚不安分的心髒。
在閻妄眯着不明所以的眼睛下,她捧起他的臉,在他左頰傷口最下處落下一個冰冷的吻。
像夏日午後的池塘水面浮着幾片睡蓮的殘瓣,蜻蜓低低掠過,尾尖輕點漣漪,便倏忽飛向遠處。
随後又慢慢蜷縮進他滾燙的懷裡。
一切動作都如水般流暢自然。
讓失眠人的人瞬間清醒過來,卻又因懷裡的溫暖,甘願沉淪,心猿意馬。
閻妄喉結不自覺滑動,舌尖與上颚的縫隙間漏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喘息,潮濕、隐秘,帶着某種克制又瀕臨潰散的張力。
外面的雷聲依舊不斷,閃電一次次劃過天空,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這一夜,他們都需要彼此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