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火光映紅了天幕,混亂的呼喊聲、雜亂的腳步聲混成一片,
溫蘿芙呢?
他甚至來不及披上外袍,隻穿着單薄的寝衣,便撞開房門沖入火海。
橫梁在他身邊轟然墜落,偏殿一角已被烈火吞噬,濃煙滾滾,烈焰翻騰。他感覺不到疼痛,隻瘋狂地在濃煙火光中搜尋那熟悉的身影。
沒有。
哪裡都沒有。
情蠱的感應變得極其微弱、混亂,如同風中殘燭。
他一腳踹開一扇搖搖欲墜、被火焰包裹的殿門,熱浪夾雜着濃煙撲面而來,幾乎将他窒息。殿内已是火海一片。他憑着情蠱那微弱到幾乎斷絕的感應,瘋魔般地在斷壁殘垣中翻找,倒塌的屏風,燃燒的帷幔……
終于,在一根傾倒的梁柱下,他看到了一具蜷縮的、焦黑的屍骸。
屍骸的體型與她相仿。
不,這不是她。
那焦屍已被高溫灼烤得扭曲變形,卻依舊能辨認出是她的臉。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明明說好了,”他喃喃自語,“要一直陪着我的。”
莊九黎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滾燙的灰燼之中。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淋漓滴落,在灰燼上燙出嘶嘶白煙。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張殘破的臉,卻在咫尺之遙停住。
他緩緩擡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
那裡,情蠱母蟲的感應斷絕了。
随之而來的,是噬心之痛。
周遭的灼熱與心口的劇痛之相比,不過滄海一粟。仿佛有一個巨大的、被硬生生剜走的空洞,不斷的流瀉出所有的情感。
“是我錯了。”
“我不該逼你用蠱,不該鎖着你……你回來好不好?”
他捧起焦屍那張面目全非的的 “臉”,猩紅的眼底翻湧着足以焚毀一切的痛苦、暴戾,以及一絲近乎自虐的瘋狂,聲音卻溫柔如情人呓語。
他早知道。
他怎麼會不知道?
情蠱如同一條無形的鎖鍊,不僅傳遞她的情緒,更讓他隐約觸及她深藏的念頭。她的掙紮,她的疏離,情蠱都忠實地、殘酷地傳遞給了他。
但他欺騙了自己。
或許是情蠱扭曲了判斷,或許是他心甘情願被蒙蔽。每當那逃離的念頭自她心底浮起,他便用更熾熱的擁抱、更纏綿的親吻去壓制,在她耳邊一遍遍低語誓言,仿佛如此便能讓它消失不見。
所以,他醉得不省人事。
所以,他放任她離開。
“騙子……”
一口鮮血從他咽喉裡嗆出來,突然——
咚。
心髒被什麼東西狠狠拽了一下。
那縷幾乎消散的感應再次浮現。
心髒被什麼東西狠狠拽了一下。他僵住了。
灰燼落在顫抖的睫毛上,他無暇顧及。很微弱,似一隻瀕死的蝴蝶在心尖撲翅,但确實在跳。從西北方向,穿過燃燒的梁柱,越過屍橫遍野的庭院,一下,又一下地扯着他的心脈。
“哈……”
他笑着抹了把臉上的血,低沉而破碎的笑聲,從他胸腔裡溢出。
找到了。
他不聽話的夫人,唯獨對他殘忍的騙子。
她還活着。
心口的劇痛令他幾乎彎下腰去。可越痛,他笑得越發愉悅。多好啊,這種疼痛證明她還活着,證明他們之間那條無形的鎖鍊依然牢固。一種病态的、扭曲的期待與笃定,在他心底瘋狂滋長。
你會回來的。
天涯海角,碧落黃泉。
隻要你還活着。
隻要情蠱的子蟲還在你體内。
我會不惜一切找到你。
然後……
把你鎖起來。
讓你再也不能逃開。
“溫蘿芙。”
莊九黎緩緩直起身,臉上的血迹已經幹涸,襯得膚色越發蒼白。他勾起唇角。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