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景珩眉飛色舞,後退幾步,轉向莫念,聲調高揚,“教主!靈淵宗主可是答應了啊!”
莫念斜斜支在翡翠榻上,正好能看見他,軟墊織繡皆自龍霓而來,絲線柔軟細膩,她手指輕撫描摹,聞言擡眸,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摳在軟墊上,目光飄在不知何處,“嗯……本就不難,太子殿下若害怕,我與你同去就是,總歸不想你死在裡頭,平白惹了戰事來傷我仙民,你也莫想打什麼歪主意。”
淩景珩踏上三級木階,暗花緞袍衣袂飄飄,比商扶硯低站一級,擡頭與他玩笑,擠眉弄眼一番,道:“王爺好生謹肅,想必未有妻室?”
商扶硯面色不改,寒眸下視,“太子好生浮浪,想必頗熟花叢?”
“花叢?”淩景珩來了神采,嘴裂開露出兩排白牙,刻意笑得燦爛,往左挪了一步,正好與莫念相對,一膝跪在階上,緞袍在身側鋪開。
他看着莫念描花的手,目光順着她的手臂往上,視線于她側顔細描,眼睫,鼻梁,嘴唇……
“頗熟花叢的……還得數莫教主才是。”
莫念右手支着腦袋,懶看他眼中妖媚,雙眼似有迷霧,散不去,便由着,“太子既有誠意,那便走一趟。”
她坐起身來,端臂拂開紗帛,翹腿支肘,托了下巴瞧他,“隻是說好了,三長或兩短,都與五仙教無關。”
淩景珩又往上坐了一級,正好就在紫晶案邊,一腿支起,一腿撐在階上,手肘支膝,翻腕支颚,望着莫念如癡似迷,“能與教主共赴靈淵一睹聖迹,死而無憾。”
商扶硯手腕一動,斷魄劍柄朝後,劍鞘一端紫玉鎏銀,自淩景珩頸項正心上劃,抵了他的下巴将他推起,“太子殿下私入我大炎疆土,不知有無皇命傍身?”
淩景珩仰頭後撤,不願倒下,雙手撐在身後,脖頸用力回抵,道道筋肉在他頸上抽顯,“南疆素來開放,進出遊玩何須你大炎皇帝一紙廢文?”
“太子殿下所言差矣,南疆出入自由就是太祖皇帝那一紙廢文所立的規矩……隻要來者能活着,便可離開……我五仙神教日日想着辦法要招呼你們,也頭疼得很。”
莫念朱唇微啟,不屑勞神,淡淡觀他神色,抓了銀筷夾菜吃,一面嚼一面看他,似無趣味,又似頗有趣味……反正無事……
商扶硯毫不收手,淩景珩硬撐着,拓伽淩桓跪坐一旁,邊吃邊看,忽而笑道:“這樣吧,王爺懷疑你,那便你、王爺,兩個人,都去看看,你若不搞小動作,也不必怕什麼,如何?”
莫念将銀筷擲在案上,“不錯,靖王大費周折想必也是為此而來,那便走一趟吧,也不必那麼麻煩,還賴着給我當奴才……”
商扶硯手中斷魄翻轉,執劍杵地,幹脆一跪,“教主,南齊太子居心難測,不可将靈淵暴露于他。”
“居心難測?”莫念起身繞過長案,魂鈴響動,指尖撫過紫晶案側飛廉獸齒,階上兩人一坐一跪,一個明潤如玉,一個冷邪如狼,她左右看了看,嘴角微揚,眸不現歡,“我看你們倆差不多,且都不大讨喜。”
拓伽淩桓喝下一口酒,拍了拍衣擺,站起來,“即是如此,便看看我們山林精怪如何評判二位,如何?”
商扶硯垂首跪地,巋若磐石,“教主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淩景珩一側眉峰壓下,唇角勾起似要與眉毛相就,“呵”地一聲,爬起身來,“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他抱手歪頭,身子微仰,端詳一般看着商扶硯跪在紫晶案前。
鏡聽吃着東西,一遍遍偷望,祓禊一遍遍擾她,“别看,反正你也知道沒意思。”
莫念目光掃過,與祓禊對上眼神,他扯唇一笑,不與她說,繼續欺擾鏡聽。
她回身端了拓伽淩桓添好的酒,一面喝,一面走下木階,“走吧,趁早。”
兩側護欄斜向外開,透雕卷草飛鳥,她将酒喝盡,銀杯勾在鳥頭上,雙手伸高相擊,魂鈴撞響。
幾隻藍雀自翡翠鳳羽寶座後窗飛入,盤旋在大殿中,尾羽長而柔軟,翩然如若仙靈。
“讓它們跳隻舞助興,你們也見到我了,我就不陪了。”
藍雀幽鳴唱響,檐下銅鈴搖風,莫念手中魂鈴碎聲于那栗色神木雕花門外飄遠,商扶硯緊随而出,淩景珩一面退走,一面拜過四門宗主,轉身跨出門去。
拓伽淩桓銜指于口中,哨聲五折三回,四隻藍雀交錯翻飛。
淵宙肩上小蛇擡頭仰望,口中紅信輕響,藍雀旋轉而起,又俯沖下墜,臨近地面,青藍翅羽扇動,尾上幾簇長羽拖過地面又盤旋升起,身上羽色流光。
祓禊嫌小蛇擾人,眸色化開,異瞳乍現,朝着小蛇發出“嘶嘶”聲。
他雙手外曲撐伏于案上,脖頸左右遊動,腰脊如蛇,那小蛇立身停住,片刻,自淵宙肩頭爬下,入了桌底。
“你吃飽了便走吧,欺負一尾靈蛇有什麼意思?”鏡聽趁機斥他,将他往一側推了推。
祓禊順勢歪倒,收了眸中異色,爬起坐好,“什麼靈蛇,慫得很。”
淵宙遠觀二人,與拓伽淩桓說道:“拓伽祭司,我看蔔元宗主與巫巳宗主關系甚好,不論教主在不在,他們都旁若無人啊!”
藍雀一隻隻落在木階護欄上,斷斷續續輕聲唱鳴,拓伽淩桓一一喂了生肉,看着鳥兒雀躍歡喜,他想了想,才道:“教主都沒說什麼,我們也不必介意。”
淵宙冷斥一聲,從案下抓出小蛇安撫,鴉九吃飽,放下銀筷,起身告退,交手一拜,未看衆人如何,兀自走出門去。
玑無宮門外往東,飛泉自重雲樓環心灌下,“嘩嘩”水聲蓋過了沿廊各處暗衛的交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