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卻有心事令她不想入睡,人似分作兩節,“不對,南疆的藥可比他們的藥管用。”
她取了藥出門,一路小跑,撕壞的紗衣衣擺零亂,會不會不成體統?她幹脆脫去,放在花下石椅上。
浮望樓房中盤枝蓮花燈徹夜亮着,影衛值守門前,她上前詢問,“王爺可睡了?”
門前兩名影衛值守,相視一眼,其一回道:“王爺睡了,教主請回。”
“哦……”莫念點頭應着,有些失落,忽又靈光乍現,将手中半掌大的銀瓶塞在影衛手中,“這是南疆的藥,可管用了,勞你們交給王爺,他事兒多,我明日不一定能見到他……”
“讓她進來。”
商扶硯斜倚在榻上,本是等着趙慶嵩前來,聽見門前話語,指尖微擡,胸前墨發垂落,無風自揚,房門“咔哒”一聲開了縫隙,房中滲出一道光。
影衛袍擺銀鶴光動,退開兩側,“教主請。”
這又醒了?莫念步步輕緩,似怕石土碎裂,那道光落在她腳上,照見登雲履滿繡玉蘭,眼前門内如有另一番天地,她也不知為何便就戰戰兢兢,指尖觸在門上,一點點推開,輕聲喚道:“扶硯哥哥?”
商扶硯烏發散落,端立于案前,一手拂袖,一手執了火折,正在點燈,莫念腳步輕緩,細看房中昏燈亂影,猶豫着走進去,側身将門關上。
商扶硯轉過身來,身側紗燈描蘭繪草,照見他襟前半敞,身上玉白錦袍暗花卷雲,她忽然站住,離他數步之遙,呼吸似凝在心口處,低聲道:“哥哥是在……做什麼?”
“太暗了,怕你看不見,南疆星月明朗,這裡比不上。”他将手中火折放下,臉上光影搖晃,疏淡燈火勾出他面上刀裁般的輪廓,睫毛落下一線陰影,掩了他眸中僅有的一絲溫存。
莫念伸出手來,攤開手心,銀瓶刻有靈雀,于她掌中搖晃倒下,“這個給你,南疆的藥更快一些。”
“為何站那麼遠?”
他神眉梢壓下,于眼窩處投出一道陰影,微微偏了頭,看不出是懷疑還是詫異,他朝她走去。
她下意識地後退,左腳拌了右腳,他在她倒下一瞬将她拉回,光影描出她臉上丹青不及之色,他在昏燈下忘了方才隻身所想,“你我要離多遠才能撇清呢?”
她聽見他的呼吸,灼人的溫度似自她身前包裹而來,“不是……”
她往後退,他一步步跟随,“你在躲什麼?是怕我發現嗎?你不是什麼都沒做嗎?”
“什麼?不是的,我是覺得……你……你受傷了,該好好休息才是。”她亦不知自己哪裡不對,便就是心煩意亂,難以說清,将藥放在他手裡,“這藥很管用,你用了就知道。”
商扶硯将銀瓶拿起細看,擡眼亦是漠然,“你幫我,教主大人。”
“啊?”莫念猛地擡頭,雙眼睜大,撲閃撲閃似隻鹿般詫異,“我嗎?”
“難道屋裡還有旁人?”
“哦……哦……”
莫念将他手中銀瓶拾回,跟他到榻上坐下,自己擰開蓋子,擡眼發現他背對她,卻沒動,等了片刻,他依舊不動,她暗自曉了緣由。
她将瓶蓋與瓶子塞在同一隻手裡,揭了他一側衣襟順着他的手臂扯下,看見他肩側傷口血肉模糊,她皺緊了眉頭,“很疼吧?還好我帶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
她推他微微轉身,将瓶中青藍藥粉倒在他肩側傷處,“是吧?我不騙你吧?”
“你們南疆人确實一點兒不避諱嗎?”肩側痛覺漸消,商扶硯稍稍回頭看她。
莫念将銀瓶蓋好,放在榻前長案上,“避諱什麼?若連人身都無法正常看待,如何為人?”
“教主總有自己的道理。”他将衣袍拉起,轉過身來,“那你如何看待我們的關系?若着人發現,我還好,你……”
“我喜歡你,我說過了,若是真心喜歡,自可相歡,這是我南疆的規矩……不過……”莫念說這停下,抿唇猶豫,後站起,交手拜下,“王爺恕罪,那夜是因我房中有人下了藥,所以我們才會如此失控,至于是誰,我還未查出,本想早些解釋,卻怕……”
“下藥?”他雙眸瞠大,落入案前一片燈火,七星蓮花攀枝而起,在他眼中搖晃不定,莫念低眸叩罪的神态從容坦然,他細看再看,似要把所見所聞皆揉碎重塑,千萬疑問堵在胸口,變成一聲似笑非笑的氣音。
他一側唇角揚起,目光四處遊離,似在記憶中尋找來路,莫念直起身來,無奈道:“我也不知是不是惡作劇,總之……還沒來得及查清楚,你說要回京,我便先跟你回來了。”
“原來不是你身上的味道有問題,是有人在耍我……好,很好……”商扶硯氣急反笑,“你們南疆人果然有趣,竟可以人身□□為玩笑?”
莫念知他不能接受,退開一側,“是我禦下不當,王爺贖罪……”她俯身一拜,眼中淚光失了承托,“滴答”一聲,落在地上。
商扶硯眼睫顫動,呼吸粗重起來,“回你屋裡呆着,我不想見你。”
莫念擡起頭,幾點淚光順着臉頰滑落,她笑起來,眉心擰着,“果然,我想的沒錯……”她自己擦了擦臉,叩以龍霓大禮,“草民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