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金屬門向兩側緩緩撥開,走廊感應燈随着腳步聲漸次亮起。
裴兆抱着宋意生跨過門檻,一陣穿堂風掠身而過,帶着玄關櫃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突然晃了晃,枯黃的葉尖掃在宋意生垂落的手背上。
“粉色鼻子?”裴兆彎腰把宋意生放上鞋凳,俯身托住他懸空的小腿擺正,突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什麼品種的狗?”
“嗯......”宋意生的耳尖悄悄燒了起來,像是在替家裡那隻魔王感到難為情,“比格。”
每天早上四點起床,說話像吵架,睡覺像唱歌的比格。
他在心理偷偷補充。
“難怪。”
裴兆悶悶地笑出聲來。
他的手還攥着宋意生的腳踝,以至于胸腔震動的頻率弄得宋意生腳心都在發麻:“陸堯之前也養過一隻,後來實在受不了它每天早上開演唱會,扔給他哥了。”
裴兆蹲下來又解宋意生的鞋帶,聲音裡還帶着半分不帶掩飾的調侃:“怪不得我今天見你第一眼黑眼圈那麼重,像是被人打了兩拳”
“......”
宋意生緊抿住唇,決定不再跟他說話。
窗外的雨聲變得更加清晰。
裴兆留在門口把宋意生收拾好,目光又落在他半幹的外套上,頓了兩秒,轉身往浴室走。
暖風機啟動的嗡鳴聲很快蓋過了雨,裴兆的聲音混着水汽傳過來:“能自己洗澡嗎?”
他的問題提得禮貌克制,宋意生更不好意思在這種事情上也借他幫忙,點了點頭,用力撐着沙發扶手想要站起來。
可受傷的腳踝在落地的瞬間就背叛了他,宋意生膝蓋一軟,即使手上抓着,仍是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
慣性拽着他往地面墜去,幸而裴兆的手臂及時伸過來,将他整個人撈進懷裡。
“我剛才好像沒準備好。”宋意生聲音漸弱,在裴兆扶着他坐回沙發時為自己辯解。
“慢慢來。”裴兆半扶半抱地将他安頓坐穩,随即彎下腰,伸出一隻手虛護在宋意生腰後,圍成一個保護的圈,“我扶着?再試着踩踩看。”
但宋意生的膝蓋還是不受控制地發軟,勉強走到半途,最終還是隻能被裴兆抱着,又搭了一程順風車。
實木小凳被放在淋浴區正中央,裴兆放下他時,掌心在他腰窩裡輕輕按了按,确認他坐住才直起身子,離開時虛掩住浴室的門。
熱水沖刷着皮膚,一牆之隔,裴兆的腳步聲規律而有節奏,又在某一瞬仿佛與他的心跳重合在同一頻率之間。
“換洗的衣服在門口。”
裴兆的聲音突然在咫尺間響起來。
這一聲驚得宋意生指尖一抖,沐浴露瓶從掌心滑脫,在浴室裡蕩起沉悶的回響。
浴室裡蒸騰的水汽被突如其來的氣流攪動,緊接着是門軸轉動的吱呀聲。
門被推開了條窄窄的縫,裴兆的手臂帶着微涼的空氣探進來。
宋意生猛地轉身,後腰在緊張中撞上冰涼的瓷磚,寒意順着脊骨竄上來。
磨砂玻璃在蒸汽作用下幾乎變得透明,在這一瞬間的鈍痛裡,他從鏡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我自己拿!”
水汽氤氲中,他聽見裴兆的呼吸明顯頓了下,聲音啞得不成樣子:“你......”
“裴兆!”
宋意生側過身體,水珠順着他繃緊的背脊滾落,在瓷磚上砸出細小的水花:“出去。”
淋浴間外的影子動了動。
宋意生在鏡子裡清晰地看見裴兆的掌心抵着門闆,又在即将合攏時停頓一秒,最終仍是隻發出“咔”的一聲響。
裴兆的腳步停在浴室門外,久久都沒有動過。
在沖進浴室的那一瞬間,他分明地看清了宋意生蒼白皮膚下嶙峋可見的肋骨,和鎖骨凹陷處積着那一汪顫抖的水珠。
裴兆的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指尖幾乎要嵌進掌心裡。
那具身體實在比他記憶裡單薄了太多,每道凸起的骨節都在蒸汽裡泛着青白,分明的棱角在失血的皮膚下顯得格外刺眼。
裴兆慌忙轉身,後背撞上走廊的牆面。
“真行啊,宋意生......”他對着空氣無聲地罵了句,聲音啞得發澀,像一句掩飾不住的歎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