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布會結束後的第二天下午,裴兆特意從酒吧早走了會兒。
剛把昨天從超市買來的食材拎上料理台,宋意生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喂?”他抽了張紙巾蹭掉手背上的水珠,順手把保鮮盒裡的蝦倒進水池裡。
聽筒裡混着嘈雜的機場廣播,宋意生的聲音從那頭擠出來:“裴兆,公司早上臨時外派,我得出差幾天。”
裴兆探到身後系圍裙的手一頓:“去多久?”
“一周左右。”
宋意生的回答被背景音切得斷斷續續,通話陷入短暫的沉默,像是信号不好的電台廣播。
裴兆盯着台面上滴水的龍頭,聽見對面傳來行李箱滾輪在地面發出的響。
“記得......”他的手指在虛空中攥了攥,話到嘴邊又轉了個彎,“按時吃飯,到了之後給我個消息。”
“嗯。”宋意生頓了下,發出一聲清淺的應答,“知道了。”
裴兆聽見電話挂斷急促的忙音。
他垂眼看着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目光又落到水池裡那些被冰水浸泡的蝦。
時間仿佛被拉得無限長。
他站在那,看着冰塊一點點融化,蝦須被水浸得軟塌塌的,在池子裡彎曲成一種頹然的姿态。
裴兆帶上手套,放空地、機械地、一隻一隻地剝着蝦。
指尖先觸到堅硬的蝦殼,然後撥下一片片半透明的甲。
這個動作他重複了很多次。
直到水邊的蝦殼漸漸堆成一座小小的山,而那些柔軟的、帶着體溫的蝦肉,又被他妥善保存,放進鋪好廚房用紙的保鮮盒裡。
像是在整理那些未出口的話。
......
宋意生走後的第七天,裴兆又一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睜開了眼。
他輾轉地側過身,任由視線凝滞在天花闆上,看着清冷的月光攀附着牆面。
手機在鬧鐘響起前震動起來,裴兆摸索着接起電話,在聽到宋意生的聲音時恍惚了一瞬:“吵醒你了?剛才接到消息,酒吧前期工程提前完工,明天上午十點開中期會,你過來......”
宋意生的話忽然切斷在某個未完成的音節,隐約間,裴兆聽見了杯盞相碰與零星的談笑聲。緊接着斷斷續續的調子便悶了下去,像是被人用手倉促捂住。
“在應酬嗎?”他垂眼盯着床單上被自己攥出的褶,“晚上回來嗎?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
“不用。”宋意生簡短地答,“明早的飛機,今天還得盯一晚進度。”
話音剛落,裴兆便聽見遠處幾句醉醺醺的招呼,那聲音混着酒杯輕叩的脆響蕩過來,宋意生匆忙應了句,随即便切斷了通話。
手機屏幕驟然熄滅,像一燈被突然掐滅的燭火。
裴兆指尖一松,手機便從掌心滑到枕面,又順勢一滾,最終落到床邊。
鬧鐘突然爆發出刺耳的響,尖銳的聲音在卧室裡橫沖直撞。
裴兆伸手按掉開關,指腹恰好觸到發燙的金屬外殼,那裡被他掌心的溫度燒得像一團灼灼的火。
裴兆仰面躺在黑暗中,電話那頭的喧鬧仿佛仍在耳邊回蕩。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宋意生被人群簇擁着,在西裝革履的陌生人中遊刃有餘地周旋。
窗外的天光悄然漫上窗棂,一寸一寸,将房間慢慢照的透亮。
......
這天夜裡,裴兆難得睡了個安穩覺。
次日清晨,他神采奕奕地站在穿衣鏡前,指尖纏繞着藏青色的真絲領帶,在脖頸上挽出一個漂亮的結。
裴兆到達設計公司樓下時,距離會議開始還有整整一個小時。
他徑直上了十層,推開會議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門,那裡面空空蕩蕩,連個人影都不見。
裴兆特意揀了個離門口最近的位置。
剛一落座,便聽見一陣門軸轉動的響。
他應聲轉過頭,一眼便看見那個逆光而立的身影。
幾日沒見,裴兆恍惚間覺得對方好像又單薄了些,西裝袖口晃出的一節手腕白得透明,墨色西裝裹着的身形薄得像片輕飄飄的紙。
裴兆蓦地起身,剛要開口,就被遠處的聲音橫插進來:“宋總監!這邊需要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