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決的前半生颠沛流離。
他原本出生在一個鐘鳴鼎食的權貴之家。父親是聯邦五星上将,位高權重,地位尊貴,蘇家也是一方豪門望族。
蘇決七歲以前,都過着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那時候他唯一的陰影,是父母偶爾會為他的性别惋惜,母親會為此感到憂慮。
父母生育了三個孩子,蘇決是長子,卻是個Omega。
那個時候,蘇決還不知道男性Omega這個性别身份,意味着什麼。
然而,好景不長,父親在一場外星戰争中,不幸陣亡。
聯邦法律規定,Omega沒有繼承權,于是隻生育了三個Omega孩子的Omega将軍夫人,不得不帶着三個孩子一起,被蘇家掃地出門。
将軍的遠房侄子繼承了蘇家的一切,包括他的爵位,領地,财産和社會地位。
母親帶着他們,幾經輾轉,最後來到了一個偏僻的鄉間小鎮安頓下來,用撫恤金在河岸邊購置了幾畝薄地,買了一處簡陋的民宅,艱難營生。
微薄的撫恤金支撐不了一家人的生活開銷。
盡管奢靡半生的将軍夫人已經褪去了虛榮浮華,學會了省吃儉用,精打細算地過日子,但他們的生活仍然捉襟見肘,困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蘇決和母親弟弟妹妹在河岸邊的那個破舊的家裡,第一次嘗到了忍饑挨餓的滋味。
于是,在蘇決九歲那年,将軍夫人就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那天,将軍夫人從衣櫃裡翻出了她很久不穿的舊衣裙,坐在狹窄的妝鏡台前梳妝打扮,一遍又一遍用精油打理她幹枯毛躁的頭發。
廉價的化妝品塗抹到将軍夫人已有歲月風霜的臉上,遮掩着她的憔悴和窘迫,依稀有了幾分舊時光鮮亮麗的影子,這讓她不覺提振了精神氣,眼神也變得明亮銳利了起來。
蘇決也被她梳洗打扮,她甚至咬牙為他買了一身新衣服,然後租了一輛車,經過一天一夜的旅途奔波,帶着他去到了一個遙遠的城市。
在臨行前,母親交代了他許多話,再三叮囑他一定要記得。
蘇決聽得半懂不懂,隻明白了一件事。
母親已經養不起他,要把他送走,送去和他定有婚約的陸家,他們從此會分開。
母親牽着他的手,站到了陸家氣派豪華的莊園大門前,安靜地等待着有人出來接待。
蘇決緊緊抓着母親的手,依偎在母親身旁,望着面前和他以前的家一樣氣派的宅邸,隻有滿心的抗拒與惶恐。
盡管将軍夫人用心良苦,一路上苦口婆心地勸導着他,但年幼的蘇決依賴母親,已經習慣了清貧的生活,習慣了他們在鄉下河邊那個狹小破舊的家,并不想和家人分開。
陸家夫人出來接待了他們。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優雅高貴,說話也不疾不徐,條理清楚,絲毫不拖泥帶水,昭示着她是一個做事果斷,富有主見的人。
雖然陸夫人對他們的态度還算有禮有節,但她臉上冷淡的表情,讓年幼的蘇決敏感地察覺到,這座宅邸的主人并不歡迎他們的到來。
将軍夫人雖然落魄了,但傲骨猶在,始終挺直着腰闆,高高昂起頭顱,目光灼灼,神态凜然,好像她仍然還是那位曾經與陸夫人平起平坐的将軍夫人。
“遠道而來,辛苦了。”
陸夫人的寒暄客套冷淡,朝他們淺淺鞠了個躬,就将他們迎進了宅邸,深沉的目光從蘇決身上一掃而過。
陸夫人安排他們用過午餐,之後就和将軍夫人進了書房密談。
蘇決坐立不安地站在門外的走廊上等待,不時低頭擦去眼中的淚水。
“你怎麼在哭?”
有個比他高了差不多大半個頭的漂亮男孩,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面前,手裡拿着一本書,正微微皺眉看着他,眼中滿是驚奇與疑惑。
這是蘇決第一次見到陸蘅。
蘇決被人撞見偷偷抹淚,心中一慌,忙擡手擦幹眼淚,赧然垂下臉龐,無力地搖了搖頭。
男孩盯着他打量了一會兒,又問,“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家?”
蘇決小心翼翼地擡眼偷瞄了他一眼,又忙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男孩拉着他的手,走到了走廊盡頭的窗戶前,那裡擺放着一副桌椅。
明媚的陽光照耀進來,灑落在蘇決身上,驅散了幾分陰影中的寒意,他不由周身一暖。
男孩把手中的故事書塞到了他手裡,“我的書借你看,你别哭了,好不好?”
蘇決手心冰涼,翻開面前精美的立繪插畫故事書,幾乎立刻就被吸引了,愛不釋手。
聯邦政府認為,Omega最大的價值是生育,因此他們不能接受公共教育,社會也不提倡Omega工作。
蘇決還在蘇家的時候,父母會為他聘請最好的家教老師。住到河岸邊後,隻有母親偶爾會忙裡偷閑,抽空教他讀書認字。
蘇決喜歡讀書,求知若渴,但母親能給他提供的教育十分有限,這讓蘇決看到書籍就像看到寶藏一樣。
蘇決坐在窗前,翻看着男孩遞給他的故事書,漸漸忘記了眼下的煩惱,沉浸在了書中的世界裡。
陸蘅坐在旁邊看着他,見他終于不哭了,輕輕勾起嘴角,問道,“你會在我們家留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