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淵望着蘇決,瞳孔微微緊縮,啞聲問,“是陸蘅的?”
蘇決偏過頭去,攥緊了拳頭,冷冷地否認,“不是!”
夏淵一怔,旋即面上浮現出無奈又唏噓的神情,“這還真是……挺巧的。”
蘇決不想見到夏家任何人,也不想搭理夏淵,轉身走進院子,正想關上門,夏淵卻忙擡手抵住門闆,笑容和從前一般厚顔無恥,“我大老遠跑來看你,水總該讓我喝一口吧?”
蘇決冷着臉,“鄉下粗茶淡飯,招待不起你。”
夏淵仍伸手抵着門,透過門縫朝院子内瞄了一眼,又環顧了一眼四周的田野,笑道,“這裡就是你們家吧?我很早就想來拜訪了,但以前卻沒什麼契機……”
蘇決眉頭一皺,正想問他到底想幹什麼,母親和弟弟突然回來了,皮卡車也停在了院門口。
他們剛去城裡賣過一批木材,母親和弟弟都汗流浃背,身上沾滿泥土灰塵。
蘇決忙進屋内打了一盆水,擰了兩條濕毛巾出來,遞給他們擦汗。
母親卻顧不上,招呼着蘇煜,二人一起将車上的東西搬了下來。
他們買了許多果肉蔬菜,還采購了不少嬰兒用品,衣服奶粉奶瓶紙尿褲等,一應俱全,裝了滿滿兩個大紙箱。
看到門口停着的豪華轎車,以及站在家門口衣冠楚楚的陌生男人,母親愣了一愣,驚訝地看着夏淵,“你是……?”
夏淵忙摘下軍帽,俯身恭恭敬敬給蘇決母親行了個禮,“蘇夫人,您好,我是夏淵,蘇決的朋友。”
母親凝視着夏淵英俊的面孔,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半晌,才略帶遲疑地問,“你是……夏正的兒子?”
夏淵站直了身體,笑着回答,“正是!難為夫人您還記得我父親!他也惦記着您呢!”
将軍夫人微微一僵,神色頗有些微妙,捋了捋花白的頭發。
她轉頭看了一眼蘇決,見蘇決神情僵硬尴尬,忽地眼神一冷,犀利又警惕地瞧着夏淵,“你來這裡做什麼?”
夏淵看向蘇決,鎮定自若地微笑着,“我來看看蘇決。”
将軍夫人皺眉,銳利目光射向蘇決。
蘇決低下了頭,避開母親探究的眼神,上前去和弟弟一起搬東西,“小煜,我來吧。”
母親忙叫住他,“你來什麼來?回去歇着!”
夏淵見狀,也跟着走到皮卡車前,輕松從蘇煜手中接過箱子,笑道,“還是我來吧!”
陸蘅因為夏甯,抛棄了蘇決,蘇家自然是不歡迎夏家人的到來的。
但來者即是客,伸手不打笑臉人,盡管将軍夫人也介意夏淵的身份,還是有禮有節地把他請進了門。
家裡現在已經不髒亂了,幹淨整潔,地闆都被蘇決每天用清水拖得透亮,但夏淵進了屋,環顧着他們家簡陋老舊的陳設,表情僵硬,仍然有些無處下腳的局促感。
蘇決泰然坐在客廳裡,給他倒了杯茶,招呼他落座,态度不冷不熱。他看夏淵坐立難安,一副難受模樣,不禁在心裡嘲弄地笑了笑。
短短二十年的人生,蘇決就已經經曆了數次變故,大起大落,他雖然勸服自己去适應生活的變化,但這種人生境遇的變幻落差,也讓他逐漸認清了現實的冰冷殘酷。
他在陸家生活了十年,因為出身不凡,被尊稱一聲“蘇少爺”,他便以為自己是和陸蘅,夏淵他們身份對等匹配之人,他和陸蘅之間沒有阻礙。
直到被陸夫人趕出陸家,回到鄉下的家,和家人一起含辛茹苦地讨生活,看着母親花白的頭發,弟弟妹妹破舊的衣裳,蘇決才醍醐灌頂般清醒了過來,這才是他原本的生活。
從父親去世的那一刻,他們一家人,就已經被無情地從上流階層打落了。周圍的村民都可以對他們一家指指點點地嘲笑,說三道四,這才是蘇家現在所處的真實境況。
對于夏淵的突然到訪,蘇決無悲無喜,淡然處之,心中一片漠然。
夏淵為他們一家人都帶來了禮物,全都是些很貴重的東西,蘇決拒絕,夏淵卻将禮物塞給了将軍夫人,堅持讓他們收下。
家裡人多,不是方便說話的地方,簡單用過午餐之後,蘇決就帶着夏淵出門散步,二人走到了河岸邊。
夏淵難得不再嬉皮笑臉,一臉正經,看着蘇決的肚子,問,“你是不是快生了?”
他從見到蘇決的第一眼,眼睛就一直沒離開過他的肚子。
蘇決淡淡一笑,也擡手摸着自己明顯凸起的腹部,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動,“是快了。”
夏淵凝望着蘇決,神情複雜,半晌,才又低聲問,“陸蘅知道嗎?”
蘇決稍稍擡眼,冷銳寒光從漆黑的眼眸中掠過,聲音也很冷,“你如果要提他,就請回吧!”
夏淵一僵,面露尴尬之色,過了一會兒,幽幽歎了口氣,“罷了,你不想提,就不提了。反正陸蘅可能也回不來了。”
這數月以來,蘇決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是一塊冰封的石頭,足夠冷硬,讓他不再留戀惋惜他和陸蘅的過去。但聽到夏淵說陸蘅可能回不來,一想到他可能會像自己父親那樣,犧牲在遙遠的外太空,蘇決内心深處仍然不受自控地泛起了一絲尖銳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