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文愣了,搖頭:“沒有。”
除了父親,他從來沒有祭奠過任何人。
總是聽說,他的爺爺那輩都是很厲害的人物,可媽媽從來沒帶他見過,好像他們家從來都隻有他和媽媽兩個人,還有一個躺在墳墓裡的父親。
“那我們今天就試試吧!”朋友忽然激動起來,把背包卸下來,一股腦倒出來折斷的、受潮的香,“從第一座開始,我們一座一座拜過去,不管裡面埋的是誰,不管裡面有沒有埋人,我們今天一起祭奠了!”
嶽文覺得這是一個有意思的想法:“好!”
天色變亮時,他們才祭奠了一半不到。
嶽文喘了一口氣,繼續往旁邊挪,往墓前點了三根香。反倒是朋友先撐不住了。
“嶽文,我好困啊,剩下的我們明天再來好不好?”
“明天不行。”
這次又翹課又不回家,回去肯定會挨罵,明天出不來的。
“那,我們也休息一下好不好?”他的膝蓋都磨破了,真的拜不動了。
“嶽文,那我們一個拜這邊,一個拜那邊,兩個人分工協作能快一點——”他的話沒說完,人就愣住了。
“嶽文……”
他有些腿軟。
怎麼會這樣呢?
那座墓前,刻着的赫然是嶽文的名字和出生日期。
他安慰自己,這有什麼,嶽文的名字這麼大衆化,同名同姓不是很正常嗎?再說了,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那麼多,一模一樣也正常。
可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墓碑前貼着的照片和嶽文那麼像?
難道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其實早就死了?他吓得都快跪下了。
“嶽文,我們回去吧。你說句話啊……”
嶽文沒應他,卻忽然站了起來,墓也不拜了,掉頭就跑,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先把散落一地的香線收拾好還是先追上去,不過最後沒追上就對了。
後來,不管他怎麼問,嶽文也再也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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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嶽文悄悄回來看過很多回,從不相信到懷疑、再到接受,現在也确信了,這就是他的墓。
“至少十年前……”顔一初頭皮發麻,“該不會是你一出生她就買好了吧?”
嶽文:“誰知道呢。”
他從來不相信他的母親是個正常人,也不理解為什麼他死之後他的母親會那麼崩潰。
“媽呀,杜衍璋!”顔一初幾乎是逃竄着躲到了林越尋的背後。
“她怎麼爬出來了!”同樣逃竄的還有嶽文。
本該躺在墳墓裡的杜衍璋此刻已經從地底爬了出來,渾身慘白,雙目通紅,頭發、指甲長了老長,正飄在嶽文的墓碑正上方,陰恻恻地看着他們。
林越尋:“你不是人,她也不是人,你到底在怕什麼?”
顔一初抖了抖肩:“你又怕什麼?”
嶽文也害怕:“我是普通鬼,她是惡鬼,那能一樣嗎?”
林越尋:“……已經變成惡鬼了,這怎麼辦?”
顔一初點了點林越尋的口袋:“拿符?”
“先别。”林越尋走上前,嘗試叫她的名字,“杜衍璋?”
杜衍璋聽見了,但目光并沒有動搖,繼續瞪着他們。
“杜衍璋?”
杜衍璋的眼神終于松動。就在大家都以為可以和她溝通的時候,杜衍璋忽然消失了。
“哎!”顔一初從林越尋背後出來追了兩步,卻壓根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追。
“你沒辦法追蹤她嗎?”
顔一初搖頭:“跑得太快了。氣、魂都無形,一般情況下,自身不凝聚,再神通廣大也看不見。”
好不容易找着鬼,可現在鬼跑了……林越尋一時之間也沒辦法。
“我覺得我一開始的猜測錯了。”林越尋就地坐了下來。
“你一開始什麼猜測,冥婚?”
林越尋有些意外:“你也有這種猜測?”
“當然,我又不是笨蛋,兩個都死在十七年前,兩個都埋在海市,杜衍璋的屍體還不見了,杜衍璋的父母突然得到一大筆錢……很難不這麼聯想。”
“嗯。”林越尋也是這麼想的,“我一開始猜測,嶽家剛意外去世,可是沒有婚嫁,正好杜衍璋意外去世時也是單身。那個年代,很多人的觀念都還比較陳舊,嶽家覺得自家兒子光棍一根,就給他配了冥婚,配的正是杜衍璋。”
顔一初:“但是呢,我們現在發現,杜衍璋的魂魄在嶽文這邊,而不是被配冥婚的嶽家剛那邊。”
“也就是說——”林越尋這下是真的覺得頭皮發麻,寒氣從尾椎骨竄到頭頂,“杜衍璋十七年前被配冥婚給了十七年後意外去世的嶽文?!”
顔一初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為什麼會覺得嶽文不會找到自己的結婚對象?”
作為話題中心的嶽文咳嗽兩聲:“因為,他們覺得我會早早就死掉,活不到成家立業。”
事實也的确如此,别說成家立業,嶽文甚至沒活到成年。
“而一具年齡适合、形體适合,被配冥婚的女屍沒那麼好找。”林越尋的眉頭越來越皺。
提起以前的事情,嶽文有些煩躁:“他們覺得我活不了多長,就早早給我買了墓地,墓地上的照片一年一換。我八歲的時候,上面貼的就是我八歲時候的照片,我九歲的時候,上面就換成了九歲的照片……一直到現在。”
嶽文墓碑上貼着的照片正是他十七歲生日那天拍的照片。
“可為什麼呢……”顔一初想不通。他作為一團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氣,尚且看不穿自己的未來,看不出每一個人能活多久,為什麼他們可以?
顔一初:“他們是誰?”
“我媽,還有……嶽家人。”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嶽家人,但是發現自己的墓之後,嶽文就有意識地觀察自己的生活,包括每一個人、每一個細節。他發現,他的母親隻是站在舞台上的演員,導演、編劇、燈光師都在後台。
經過抽絲剝繭,嶽文發現後台坐着的人是嶽家人,可為什麼嶽家人操縱這一切卻不露面……嶽文還沒有查到,就出了意外。
“你到底死于什麼?”
嶽文的死,還是個謎團。
嶽文搖頭:“不記得了。我最後的記憶是在學校裡上課,後來的事情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顔一初想起來那金水曜髓:“不想見你媽媽?”
嶽文沉默了一瞬:“嗯。”
他知道豐小林愛他,可是那愛裹挾着刀子,他承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