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濃郁的咖啡香氣,充盈在工作間。
溫袅在寫了一半策劃案的頁面前,目光呆滞地盯着閃動的光标。
腦海中迸發着無數不可思議的畫面。
小紅魚從樹葉上迸濺,透明水滴墜落滾燙岩漿,激湧氣流沖撞上天,推着巨型花瓣飄蕩……
思緒戛然而止。
不行,特效制作費超了,不能想這麼大。
溫袅晃了晃自己的腦子,準備重新陷入幻想之中。
一旁的羅子魚彈了彈她的肩膀:“你們組長出國後,還沒回來吧。”
可能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溫袅在轉過頭時,後頸有一絲微弱的痛感。
她揉了揉自己的頸,輕輕柔柔地回應:“沒有。”
羅子魚攬過她的肩:“傻孩子,那你這麼用心幹嘛?你們組裡的人,這不都在摸魚,陪我吃會兒呗。”
說完,從零食盒裡拿出兩塊巧克力蛋糕。
羅子魚不喜歡獨自行動,她是那種去接個熱水,都要拉着小夥伴一起去的性子。
當然,在吃東西上也是。
不過也不是随便挑人的,她隻挑安靜乖巧的,對溫袅的偏愛尤為明顯。
溫袅雖不擅長拒絕别人,可是也不太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饋贈。
她小聲地拒絕:“我、我我最近,減——”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唇瓣就蹭到了蛋糕的邊緣,是羅子魚趁她不備輕喂過來的。
醇厚的可可香氣,沁着絲絲微甜。
“哦豁,喂到了,你就吃掉它吧,我自己吃好無聊的。”
溫袅伸手接了過來,頸不自覺地下縮:“謝謝。”
羅子魚輕笑一聲,以前她覺得認真的人最無味,現在卻覺得最好玩。
像一片平靜清澈的湖面,随意丢個小石子兒過去,就能引起一連圈無法自抑的漣漪。
溫袅托着巧克力蛋糕,端正坐回自己的桌前。
剛抿下一口綿密的奶油,就聽見羅子魚桌前啪地一聲,摔砸下了一大堆策劃案。
她吓得背脊悄摸摸地挺直,手上透明的蛋糕叉,有輕微地顫抖。
“全被退回來了,重新寫吧!”
羅子魚震驚:“啊?我忙活了半個月,一個都用不上啊?”
組長夏青彎腰拄着桌子,跟羅子魚小聲蛐蛐:“沒辦法,我這也一肚子火呢,上回明明跟他們聊的好好的,就圍繞教堂、古樹、河流三方面策劃,結果這次再對接,甲方直接把我劈頭蓋臉一頓罵,問我什麼級别,能不能聽懂人話,為什麼拿一堆垃圾來見他……還說這次如果再做不好,就找别的公司做。”
說完又看了看被吓呆的溫袅,輕撫上了她的肩膀:“真的好羨慕你組長啊,可以跟着老闆出國談合作,不用受這個窩囊氣。”
溫袅緊繃的身體稍稍松弛下來,摸了摸夏青胳膊上的細小絨毛,對她輕聲安撫着:“别氣别氣,為了工作好不值得,氣壞了我們的身體,還得去醫院看結節,得不償失。”
夏青咬牙切齒,攥緊了拳頭:“主要是受到了人格上的侮辱!以前行情好的時候,哪裡被人這麼罵過,低于五十萬的單子都不接的。”
溫袅所任職的是一家頂級廣告公司,可自從經濟低潮期開始,大家似乎都在縮減宣傳成本。
她來這家公司已經三年了,見證了它的輝煌和衰落。
從業内人士争相競價,隻為求一個合作名額,到現在剛招進來的新員工,親自出去發傳單找客戶……
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浏覽器突然彈出來一條新聞。
“千羽文化傳媒資金鍊斷裂,面臨巨額債務,法人攜妻子出逃國外,或被陸氏集團收購。”
溫袅從座椅上“咻”地坐起來,眼疾手快地點開了彈窗新聞。
内容很少,隻有标題的那幾個字,再往下是一張公司大樓夜景的附圖。
公司上市時的新聞圖片,就是這張。
她轉過頭看向夏青,夏青也是一臉茫然。
與此同時,公司裡的所有同事,都看到了跟公司有關的新聞。
頓時一片嘩然。
夏青看着放在羅子魚桌上,一大摞廢棄的策劃案,忽而自嘲地輕笑道:“我還以為,真的是我們組策劃水平不夠,自己的鑒賞能力出了問題。”
羅子魚也反應過來,咬着蛋糕叉分析:“原來,對方那樣胡攪蠻纏,是想逼公司主動毀約。這樣既能拿回訂金,還能得到一筆賠償。”
溫袅怔在原地。
居然連外面的合作夥伴,都事先知道公司出了問題。
媒體知道,業内知道,客戶知道……隻有員工自己不知道。
公司裡怎麼也是群龍無首,夏青随手扯了把椅子,索性坐下吃自己公司的瓜。
溫袅同組的組員吳念語,滑着座椅過來:“你們有沒有覺得不太對勁?”
夏青下巴擡了擡,示意她看屏幕:“但凡看到這個新聞的,都知道不對勁了。”
吳念語擺了擺手:“哎呀,不能隻看表面,你們得學會深挖!上面說,老闆攜妻子出逃,你們想想公司裡誰被帶走了……”
溫袅忽地驚呼一聲,周圍人都被吓了一跳。
她驚慌失措地低下頭,露出了極難為情的神色,平時她一向是内斂平靜的,很少有這樣沉不住氣的時候。
夏青戳了戳她的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吳念語知道溫袅聽懂了自己的話,她向另外兩個人解釋道:“我們組長周叙甯還沒回來,隻有她和老闆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