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翊想錯了,阮平說不想出去,并不是以退為進的手段。
她是真的,不喜歡出門。
越是了解,傅翊越發現阮平是個很奇異的人,她似乎不需要社交,也不用人陪伴,自己就能活得很開心。
她對很多事情都感興趣,今天是看詩看詞,明天可能就是養花做菜,後天是刺繡踢毽子,不一而足。
圍繞着一座小小的宅子,她能開發出無數種樂趣。
且她不是無事找事,勉強去做,而是真的發自内心地覺得很有意思。
就比如做菜這件事,因為胡大娘做了一道簡單的牡丹蝦球,她覺得很好吃,就開始跟着胡大娘學做菜,誓要搞清楚,胡大娘為什麼能把牡丹蝦球做得那麼好吃。
而且,她隻學這一道菜,其他的都不學。
下一次,如果遇到另外一道感興趣的菜,她再去學那一道,也是僅限于那一道。
再比如,她看到碧露在衣袖上繡了兩朵精緻的海棠,覺得很好看,然後就要和碧露學刺繡,也隻為了弄明白,碧露是怎麼把花兒繡得如此栩栩如生的。
同樣的,她隻學海棠花的繡法,其他的女紅一概不學,除非是必不可少的基礎針法,影響到她能不能把海棠花繡好,她才要學。
再再比如,她見小蓮和小翠對周媽媽的話言聽計從,對她則是敬畏中帶着敷衍,她就開始分析其中的原因,并纏着周媽媽請教禦下之術。
周媽媽并不想教她這些,每次都是敷衍過去的。
阮平也不生氣,周媽媽不肯教,她就來問傅翊。
她覺得傅翊作為封建地主階級,一定很懂禦人之術。
傅翊一針見血地點出了她和周媽媽之間的區别:小蓮小翠偷懶時,周媽媽是會下狠手調教的,但阮平則不會。
阮平看似脾氣怪,不愛與人親近,但其實心腸很軟,丫鬟們犯了事,她嘴上罵罵咧咧,可最後都是輕輕放過。
小蓮小翠就是捏準了這一點,才敢對她嘻嘻哈哈。
阮平聽完傅翊的分析,恍然道:“原來如此,這兩個臭丫頭,是把我當軟柿子捏呢!”
傅翊以為,從此之後她就要立起威嚴,嚴厲管教丫鬟了,結果,根本沒有!
她從他這裡搞明白了緣由,滿足了好奇心和求知欲,就把這事抛到腦後,改去研究其他東西去了。
傅翊對她的“三心二意”“不務正業”簡直歎為觀止。
也正是這些層出不窮的愛好把她的生活塞得滿滿當當,以至于她根本沒有出門的欲望。
傅翊看着每時每刻都能自得其樂的女人,有些懷疑自己猜錯了,或許她真的沒有在玩以退為進的把戲,她是真的不愛出門。
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人又不是籠中鳥,怎會對外面的世界沒有一絲向往?
不知道是出于試探,還是出于憐惜,他突然很想帶阮平出去走走。
傅翊自認為大發慈悲的賞賜之舉,遭到了阮平無情的拒絕。
“明天不行。”她聽到出門的提議後,立即拒絕道,“明天沒空。”
傅翊都氣笑了,她一個大閑人,每日最多的就是時間,怎麼會沒空?
他哂笑道:“哦?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再看吧。”阮平道,“反正最近沒空。”
傅翊拆穿道:“你每日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睡懶覺,卻沒有時間出門?”
阮平理直氣壯道:“正是因為我要把時間留給寶貴的睡眠,所以才沒空出去。”
強詞奪理。
傅翊不聽她的詭辯,直接拍闆道:“明天必須出去,不許睡懶覺。”
阮平好氣!
這該死的、壓迫人的特權階級,拿着她的賣身契,連覺都不讓她睡了,簡直沒有人性!
所謂“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為了能逃避出門,睡懶覺,夜間,阮平使出渾身解數,試圖把傅翊榨幹,讓他明日也下不來床。
奈何傅翊這個人不僅固執,還很有定力,他說了第二天要早起,當晚就不肯與她太過胡鬧。
溫溫吞吞地行了一場事之後,他把妖精似的阮平整個裹在被子裡,不許她再撩撥他。
然後,就這麼隔着被子抱着人,睡了。
阮平:“……”
她懷疑起了自己的魅力。
外面究竟有什麼?!
他為了帶她出門,連她的投懷送抱都不要了!
外面沒有什麼,就是人,房子,人,房子。
傅翊帶着她在京城最繁華的西城街遊玩了大半天,其間吃了兩家酒樓,逛了四五家首飾鋪子,買了十幾套精美昂貴的珠寶首飾。
阮平覺得沒什麼意思。
酒樓的飯菜,好吃,但也沒比胡大娘的手藝高出多少。
珠寶很值錢很好看,但是不能在她手裡變現。
自從把宅子庫房裡的珠寶都摸過一遍之後,她現在對這些玩意兒已經免疫了。
再貴的珠寶,看久了也就那樣,就是個裝飾品。
傅翊貼心安排的行程沒能哄她開心,反而是中途碰上的一場皮影戲,讓她駐足觀看了許久。
“你喜歡這個?”傅翊意外道。
阮平專注地欣賞着,隻點了個頭回應他。
傅翊瞅着平平無奇甚至略顯粗糙的剪影,問道:“你覺得好看?”
阮平繼續點頭,回答道:“好聽!”
給皮影戲念旁白的聲音好有磁性,好好聽,一定是個帥氣的小哥哥。
傅翊立即黑了臉,街也不逛了,皮影戲也不看了,把人拉上馬車,回家去了!
“我看你是皮癢了。”他警告道。
“小氣鬼。”阮平低聲嘟囔。
她就聽聽聲音,又沒怎麼樣!連樣子都沒瞧見呢!
“你确實不該出來。”傅翊道,“就該拿鎖鍊把你鎖起來。”
人格分裂的偏執狂!
阮平在心裡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