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放落地後,手機裡靜靜躺着一份文件,關于葉知叢的。
八歲時生母離世,舊人剛故,葉威德便迎娶薛佳穎進門。
和她一起來到葉家的,還有十歲的葉文斌,葉威德的親生兒子。
同年,薛佳穎誕下一女。
兩年後,葉知叢被轉入封閉式學校讀書。
再四年後,葉家便将他一人送出國外,記錄中斷。
寥寥幾筆,甚至不過一頁紙,輕飄飄地勾勒出一個人過去的二十載。
沈楓然:【有傳聞說,葉知叢小時候,和同齡的孩子不太一樣。】
沈楓然:【沒查到具體的就診記錄,不過我問我媽,我媽說葉知叢的母親當年因為産後抑郁鬧過自殺,後來說是好了,可誰也沒想到最後還是……】
沈楓然:【聽說……也是因為葉知叢。】
陸放垂眼,鎖屏。
他在來的路上,還聽到了一些零碎消息,說葉家小少爺被家裡人趕出去了,連宴會廳都不讓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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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留着人體溫的外套披上葉知叢的雙肩,暖意沿着脊骨在背上流淌。
陸放牽起他的手,沉靜的嗓音撫平他心口不解的焦躁。
他問他,可以講講剛剛發生了些什麼嗎。
葉知叢想了一會兒,搖頭,又指了指地上的小奶貓。
可是小貓髒兮兮的。葉知叢記得的,陸放有潔癖。
他站在那裡不願動,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沒多久,司機一路小跑過來,用圍巾将小奶貓包裹起來,沖着陸放颌首示意。
陸放點頭。
葉知叢看着人将小奶貓帶走,目送着人背影消失在羊腸小道的轉角。
陸放這又偏過頭來。
“走吧,去和爺爺說生日快樂。”
葉知叢仿佛忘掉了之前的事情,他現在隻關注那隻小貓。知道它已經不會死掉了,單薄的眼皮都撩了起來,将一雙眼睜得圓圓的。
“好哦!”
陸放不自覺多看了他幾秒。看着他眨眼時顫動而過的長而卷翹的睫,和一張一翕柔軟的唇瓣,輕聲吐出帶着些雀躍的回答。
小朋友心思蠻好猜,細微情緒都帶在臉上。
仔細聽起來,他自願答應的‘好哦’,和需要聽話時的尾音是不太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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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長大了也依舊是怪物——我還能怕他?”
“你就不怕他學會告狀?”
葉文斌吐了口煙圈,“他敢?你信不信我見他一次打他一次——你忘了當時——”
“陸先生!”
葉文斌正站在門廳外抽煙,面對着的人突然出聲叫喊,驚得他話音一頓。
陸先生?
葉文斌回頭,果然看見陸放,和站在他身邊的葉知叢。
葉知叢披着陸放的外套,手縮在袖子裡,隻露出些細白指尖,被陸放單手牽着。
葉文斌傻了。
不是說陸放那個人潔癖嚴重,從不與人接觸嗎?
可他根本來不及糾結這個問題。
陸放冷淡地嗓音落下,問他:“打誰?”
葉文斌脫口而出,“沒、沒誰,呵呵,我們說着玩呢,昨天我車讓人蹭了,沒找到人。”
陸放眼皮輕耷,葉文斌視線亂瞟,沒敢和人對視。
他還想上前和人握手拉進關系。
陸放卻好似沒看到似的,目空一切地領着葉知叢走了。
“媽的……”葉文斌暗罵一聲,收回手忙低頭給薛佳穎報信,随即一路小跑又追在人身後。
他怎麼來了?
薛佳穎快步走到葉威德身邊,壓低聲音笑道:“陸放到了。”
葉威德驟然擡頭。
宴會廳燈光絢麗,映着無數賓客視線,陸放左臂搭着外套,黑色襯衣将人包裹出清冷禁欲的氣質來,大步流星地穿過熙攘人群,連亂跑的孩童都被大人及時攔下讓路,生怕擋了他的路。
可身邊站着的鵝黃毛衣的小人兒,卻平白給那份矜貴淡漠添上了一絲可近人情的味道。
葉知叢形貌昳麗,黑發雪膚,紅唇帶笑。他走在陸放身邊,陸放還刻意壓了下步子,将熨帖衣袖包裹下的小臂遞給他。
葉知叢順勢抓握過去。
走到葉老爺子身邊時,再将圓形竹筒遞上。
“爺爺,生日快樂。”
嗓音清脆。
葉知叢是帶着笑的,笑得純良無害,看起來是很乖巧讨喜的模樣,任誰看起來不誇贊一句爺孫感情真好。
葉老爺子擡頭,兩聲蒼老的“好、好……”還沒說完,葉知叢握在陸放小臂上的手一緊,又仰頭看向他,“我們可以走了。”
葉老爺子的笑容僵在臉上。
葉威德剛想開口斥責,陸放涼涼的視線卻在人臉上一落。
看來葉老爺子對他也并不好。
“這才剛來,怎麼就要走呢,”
薛佳穎忙堆着笑走上來,“陸先生百忙之中抽口來一趟,快坐快坐,先吃口飯。”
“小孩子不懂規矩,您别跟他計較,坐吧。”
葉威德也忙招呼人。
他本還想再清清嗓子,說一些什麼感謝貴客到來,給我家老爺子祝壽的賀詞——當着衆人的面,陸放總不能一點顔面都不給,甩臉就走吧?
葉威德滿腹主意,盤算着怎麼把人留下,坐實兩家不一般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