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低垂。
鉛灰色的海面沉重地鋪展到天際線。
沒有浪,隻有一陣風在沉默的海天之間來回穿梭,發出低沉的嗚咽。
周旭沅瞪圓眼睛,瞳孔微微顫動,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678496說的那段話在他聽來不亞于貓踩車、魚上樹。
太離譜了。
這不是他的台詞嗎?!
見他沒反應,678496還得寸進尺起來。
握住他的手指,帶着他去摸自己的臉。
帶着薄繭的指腹蹭壓在傷口邊緣,戳出一個明顯的小坑。
678496吃痛一抖。
周旭沅也一激靈,刷地把手抽回來,不自在地來回揉搓,試圖搓掉上面另一個人的體溫。
他遲疑開口:“這個傷就是—”
678496朝旁邊指:“你用蛛腿匕首劃的。”
周旭沅眼皮一顫,沿着手指方向看去。
一直别在他後腰的蛛腿匕首不知什麼時候平躺在礁石上。
沿着刀刃滑下來一滴暗紅色的血,滴答滴答已經在礁石上彙成一灘。
木頭手柄上也印着個血手印。
一切證據都證實了678496說的話。
可、周旭沅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我砍傷他?
不是,他攻擊我嗎?
周旭沅低頭。
手上沒事,左手的傷疤沒有紅腫,腿上、腳上...鞋子還好好穿着。
等會兒,他衣服怎麼是幹的。
再擡手摸摸頭發。
幹爽得好像洗完剛吹幹,後腦勺按着也沒有明顯的疼痛感。
這.....
困惑太多,他反而冷靜下來,轉而打量起面前的678496。
他看起來就狼狽多了。
除了臉上,沖鋒衣也一上一下各撕開兩個口子,線頭奚落地垂着。
一邊膝蓋上也出現着大片磨損,仔細看還能看到織物縫隙裡未清理幹淨的沙子。
周旭沅視線上下移動,忍不住狐疑:“你這些也是我弄得?”
他的戰鬥力什麼時候有強到這種地步了。
還好,678496搖頭了,說:
“這些不是,是為了救你被機關攻擊的,沒有傷到身體,一點都不疼。”
邊說邊目光晶亮地望過來,連身體都湊近了。
瞧瞧這話說的。
周旭沅叛逆心理發作,一鍵撤回已經伸出的手,轉而摸摸自己的發尾。
現在眼前發生的一切都和他記憶裡的相反。
678496更狼狽,并被陷入幻覺的他所傷。
不過,這些都是隻是他的一面之詞,可信性存疑。
在出現第三方證言前,周旭沅很難說服自己相信他的話。
”我是什麼時候陷入幻覺的?”
周旭沅一邊問,一邊把匕首拿回來,手和刀柄上的手印能對上。
他心頭一跳,甩幹淨上面的血,放回腰後刀鞘内。
說是刀鞘,其實是一個他自己用麻布縫的袋子,旁邊就是小紅的槍套。
這麼說起來,如果他真的陷入幻覺要攻擊678496,幹嘛要用刀,不用槍。
他用槍的準頭怎麼也比用刀強吧。
況且就678496這個身高、這個力量、這個武力值,還能用刀劃傷他?!
不對勁。
周旭沅陷入深思。
而在這幾分鐘裡,678496完全不在意周旭沅做什麼,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臉瞧。
眼睛很大、很圓,眼尾上挑勾出一個小小的弧度。因為陷入沉思,眼睛眨動的頻率比平常加快許多。
唇形很漂亮,唇珠飽滿,唇線起伏流暢,唇角永遠是上揚的弧度。
可真正高興的卻會笑成扁扁長長的橢圓形。
每一個細節都看清記住,678496才移開視線:
“如果我沒猜錯,幻覺的影響從我們回到小鎮時就開始了。”
周旭沅的思緒被他拽回來,疑惑:“幻覺為什麼會産生?”
678496在礁石上畫一個圈:“還記得我們在湖底看到的機關嗎?”
“那個機關準确來說應該叫怒之眼。”
怒之眼?
周旭沅下意識擡眸,視線撞入678496玻璃珠般的眼珠裡。
他在那兒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被怒之眼看到的人會陷進自己的情緒裡,最終被自己的憤怒吞噬。”
678496說:“我們現在就被困在這隻眼睛裡。”
聽完這些,周旭沅隻有一個想法:
這個世界真的越來越離譜了。
同時還有一個疑問浮現:
“為什麼你會知道這些。”
678496眨眨眼睛:“我們研究甜蜜小鎮這麼多年,總歸還是發現了一點東西的。”
周旭沅:“哦。”
“那怒之眼和黑氣有關聯嗎?”
678496點頭,“黑氣可能就是從這裡進入小鎮湖泊的。”
說起小鎮湖泊,周旭沅被一波波沖擊撞得迷糊的腦子瞬間清明起來。
“诶!水母呢,我看到那隻水母了。”
他一激動,手往下撐着礁石就要站起來。
卻沒撐到礁石,而是一個軟乎乎的溫熱觸感。
678496把自己的手墊在了周旭沅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