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澗月一怔。
“你别告訴我你看不出來她傾心于你吧?”彩幻冷笑着,“我見到她時,她雖然已經走了,但留下了一屋子你的畫像,畫像上記載着關于你的點點滴滴。在蒼雲山時,你給了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暖,你讓一個少女春心萌動,卻又令她失望。你還記得嗎?她被杜昌接走的那天曾去找過你,你沒有挽留她,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的傷感。原本她是想要向你求助的,可你的漠視讓她沒有勇氣開口,隻能跟随杜昌回到了杜家,才有了後來的事……所以,她的死,你也要負責!”
溪澗月聞言有些怔仲,他于兒女情長之事确實不大敏感,對待任何人都謙和有禮,往往引起少女們的遐思而不自知。如今回想起來,那時杜雨柔的确有些奇怪,但他根本沒往“求救”那方面去想。
彩幻突然暴怒,背後生出巨大的五彩蝶翼,朝溪澗月飛撲過來。
溪澗月雙手在胸口迅速捏了一個訣,對準彩幻,将她縛在了空中。彩幻當然知道自己不是溪澗月的對手,可她仍想趁他聽到她的話後失神的刹那搏上一把。意料之中,她失敗了。
“我想杜師妹一定會感謝你為了她的這份心,但她生性善良,斷然不會同意你傷害她的親人的。我很抱歉當時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也沒有料到會給她帶來困擾。師妹已經不在了,無論你有什麼理由,皆無權以她之名傷害她的家人。抱歉,我需将你帶回蒼雲山,再交由紫微署處置。”
彩幻臉上的瘋狂已經消失了,她苦笑着,似乎不想多作掙紮。起碼杜昌已經死了,她也算是替杜雨柔報了仇。
“溪公子且慢!”
一聲呼喚将溪澗月的視線從彩幻身上轉開,他看到突然出現的陸甯,不禁感到意外。
“陸姑娘,你還沒走?”
“溪公子,請先等一下,我想讓她見一個人。”
陸甯張開衣袖,放出一隻白色的蝴蝶。她對彩幻道:“彩幻,你看看這是誰。”
陸甯對着胡蝶施法,一個虛幻的人像逐漸顯現出來。彩幻看着那人像,死灰般的雙眼裡有了動容之色。
“杜師妹?”溪澗月驚訝地看着杜雨柔的虛像,問陸甯道:“陸姑娘,這是怎麼回事?”
“這可不是幻術,她就是杜雨柔的魂魄。”陸甯說道,“杜雨柔死後,魂魄未入黃泉路,而是附在了這隻蝴蝶的身上,隻因她在臨死的一瞬感受到了彩幻的恨意,看到她附身到了自己身上。杜雨柔放心不下,便附身于蝴蝶留在了人世間。溪公子,你師父夢到杜姑娘托夢,是真的。她附身于蝴蝶,無法現出人形,也無法向你求助,隻能找到我,請我回來勸彩幻不要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雨柔,你認為我做錯了嗎?”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一個眼神淩厲,一個目光溫和。真正的杜雨柔溫柔地看着彩幻:“原來你叫彩幻?和你當了這麼久的朋友,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這麼多,謝謝你,彩幻。”
彩幻心頭一顫,眼眶有些發紅。
“可是我不希望你再傷害我的親人了。”杜雨柔說到,“你可以嘲笑我的軟弱無能,但杜澤始終是我的血肉至親,是杜家唯一的血脈了。他縱使有錯,也罪不至死,也不該蒙冤受屈。我更不希望你因為我被關進鎖妖塔或是紫微署,不希望你因我而造下罪孽,毀了修行。”
“雨柔,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可是……已經晚了……”彩幻閉上雙眼,一滴淚順着臉頰滑落。
“溪師兄……”杜雨柔又看向溪澗月,“我的死與你沒有關系,請你不要自責。我一直都知道,對于你,我隻是一廂情願而已。師兄你對我确實很好、很溫柔,可是師兄對所有人都溫柔和善,對我并沒有什麼特殊,我并非沒有自知之名。回到杜家後,小蝴蝶不在了,我有萬般心事不知與誰訴說,這才寫下那些東西纾解情緒,不想叫彩幻誤會了師兄,雨柔在此給師兄賠不是了。”
杜雨柔的虛影朝溪澗月輕輕一拜,眼裡包含着複雜的情愫。
“師妹,抱歉,沒有保護好你的家人。”溪澗月亦向她行了一禮。
杜雨柔搖搖頭,說道:“我記得師父說過,一切自有因果,這是我爹的命,不怪任何人。正如我的死也因我的軟弱無能,與他人無關。可我真的不恨爹和哥哥,若不是因為他們,我也不會遇見彩幻,也不會去到蒼雲,遇見師父和師兄。在蒼雲的短暫時光,師父待我如親生女兒一般,我這一生,有了那一片溫柔的時光,足以彌補一生之痛……師兄,雨柔有個不情之請……”
她将目光移向彩幻,眼中帶着傷感與慈悲。
溪澗月明白了她的意思,開口道:“彩幻終究是做了錯事,理應受到懲罰。但我會試着向紫微署說情,看能否減輕對她的責罰。”
“如此便謝過師兄了。”
杜雨柔将視線從彩幻身上收回,朝着溪澗月又是一拜。她的影像漸漸模糊,最終消失不見,隻剩一隻蝴蝶在陸甯面前飛舞,遲遲不願離去。溪澗月看到蝴蝶後方的陸甯搖晃了幾下身子,眼一閉,向下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