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澗月聽得此言微微一怔,随即說道:“你家住何處?我送你回去。”
陸甯搖搖頭:“不必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澗月,很高興認識你,你待人很好,身為以除妖衛道為己任的蒼雲弟子,卻将我這個藤精視作常人看待,對待其它的妖也并非喊打喊殺。”
“阿甯,你誤會了,其實蒼雲并非……”
陸甯打斷他:“蒼雲是什麼樣的,我并不關心,我隻是有些擔心你。”
“擔心我?”溪澗月疑惑。
陸甯道:“你生性純良,這世間卻有太多污穢不堪入心之事,你要在這污濁的世上保持内心的純淨,必會是一件艱難之事。杜雨柔,王素秋,她們都是心地純良的人,卻無一得到善終。你本領高強,又有蒼雲門和公主府庇護,自然不會像她們那樣被人欺負。可你有沒有想過,杜雨柔和王素秋這樣的人,偏偏是導緻彩幻和塗三十二這樣的‘果’的‘因’呢?”
溪澗月心頭一動,怔然望着陸甯。
“她們的隐忍不僅害了自己,也激起了愛她們的人心中的惡。她們寬恕或放任那些惡,便是将那些惡人的刀對準了其他人。”
溪澗月心中“咯噔”一下,他不由得呢喃道:“阿甯,我現在能明白你為何那樣勸塗三十二了……”
陸甯輕輕歎了口氣,說道:“澗月,我的做法不符合你以往的認知,可你依然試着理解我。你有包容萬物的胸懷,這是我沒有的,可我也擔心你因此被人利用和欺騙,比如……我就可能騙了你……”
溪澗月坦然地搖搖頭:“阿甯能與我說這些,就算騙了我什麼,也一定無心傷害我。我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若無法坦誠相告,阿甯也無需介懷。”
陸甯心中動容,半晌才點了點頭。
溪澗月微笑着解下别于腰間的玉佩遞給陸甯:“阿甯,塗三十二已在紫微署指揮使面前提到過你,萬一紫微署為難于你,你向他們出示這塊玉佩,他們或可賣我一個薄面。”
陸甯連連搖頭:“不用的,他們為難不了我的。”
除非他們能上天,陸甯心想。
溪澗月執意将玉佩贈與她:“收下吧,就當是在我們之間留下一絲聯系。”
“啊?”陸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溪澗月笑道:“你不是說,世間之大,我們也許再也遇不到了嗎?可我不想再也見不到阿甯呀。所以就當是我的一點私心吧,将來阿甯若是想起我這個朋友了,拿着這塊玉佩來天都或去蒼雲尋我即是。”
溪澗月走後,陸甯獨自一人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身旁放着溪澗月送他的玉佩,右手擡至眼前,原本戴着鐵戒指的地方光秃秃的。陸甯盯着自己的手指,戒指慢慢浮現,又慢慢消失。
不久前,在空蕩的小巷中,塗三十二離開後,葉聽風拉過陸甯的右手,将手伸向她手上的戒指。
陸甯連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右手,瞪着他道:“幹嘛?你已經送給我了!”
這戒指雖然醜,但陸甯已經确認過它确實好用了。
葉聽風仿佛沒聽見一般,他的手在陸甯雙手上方虛撫過。陸甯察覺有異,移開蓋住右手的左手,發現右手上的戒指竟消失不見了。
陸甯一陣沮喪,但下一瞬,戒指竟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咦?”
陸甯看了看戒指,又看向葉聽風,不知他在搞什麼名堂。
“你不是嫌它醜嗎?我教你一個心訣,你可自行隐匿它。”葉聽風道。
陸甯舉起手對着月光看了看,道:“看順眼了好像也沒那麼醜?”
葉聽風把她的手按下來,一臉認真地說道:“陸甯,接下來的話我不是跟你開玩笑。這枚戒指實乃三界至寶,觊觎它的人不少,切記不可輕易示人。若非緊要關頭,也不可再動用。”
陸甯從未見過葉聽風神情如此嚴肅,呆呆地點了點頭。葉聽風教會她心訣之後,便告訴她自己今晚便要離開了。
“我要去鬼市找塗九了,你自己回客棧吧。”
葉聽風說完便轉身要走,陸甯在他身後喊道:“你不要再等等看塗三十二那邊的情況嗎?”
“不必了,他會按你說的做。”葉聽風頭也不回。
“那……我們還會再見嗎?”
陸甯說這句話時,葉聽風的身影已經消失于黑夜中,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抽了才會問出這句話。天上地下,茫茫人海,世事變遷,如何還能再相見?
“就這麼走了?連道别都沒有,真是無情無義啊……”陸甯轉身向着與葉聽風離開時相反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張望向黑暗的盡頭,輕聲道:“永别了,葉聽風。”
陸甯所不知道的是,在她所看不到的黑暗裡,葉聽風正默默注視着她遠去的身影。
“真是殘忍啊,都不和人家說聲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