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處處蟬鳴。
夜晚山上的溫度徒然降下來。
梁刑、武穆牽着馬往回走。
武穆看出梁刑悶悶不樂,略落後他幾步。
他試探開口:“這麼晚了,我們可以先不回去。”
他停在原地等了幾步梁刑:“誰家私奔之後還要回去呢?”
梁刑感慨此人的察言觀色天性,他總是能最快察覺到情緒變化,這讓梁刑的僞裝越發透明得像紙。
武穆一把拽過梁刑手裡的缰繩:“這麼晚了,不如去浮雲書院借住一下。”
梁刑點頭,确實好久沒去過浮雲了。他也确實不想回南朝。在南朝官場的籠子裡呆了太久,他已經和浮雲書院的時候判若兩人,不知道院長還…願不願意招待他。
見梁刑舒展開眉頭,武穆才終于放心。
兩人剛要上馬就聽見一陣嘶吼。
不遠處,一個穿紫衣的人跌坐在路旁。
“裴玉機!”
禮部侍郎裴玉機,肖鶴鳴那邊的人。從春闱忙到現在,終于落閑出來掃墓。沒想到竟然碰上車馬輪胎被紮。不曉得究竟是不是哪個頑皮的學生肆意報複。
梁刑:“你就一個人出來?”
裴玉機看了一眼兩人并駕齊驅的場面,默默一點頭。
梁刑微一挑眉,手下按着玄尺劍平邪蠢蠢欲動。
“你要是這個時候搞死我的話,誰都知道是你動的手。你出城的消息傳的可是真快,我也真是夠倒黴的,居然在這碰上你。”
梁刑一笑:“此處荒無人煙地,我倒真想動手…剁了你。”
武穆擋在梁刑身前,阻止兩人真打起來。
“哎哎哎,有話好好說嘛。”
梁刑手裡的玄尺劍依舊沒放下。
裴玉機:“我以為你會一直躲在藕園不出來。沒想到你還挺勇氣可嘉。”
梁刑:“總比躲在肖鶴鳴背後拾人牙慧來的好,你也是夠忍辱負重。”
武穆頭疼:“…”
這兩人碰到一塊就沒好事。無論是在浮雲書院,還是南朝官場。
眼看這吵架又要激起來,武穆主動搭腔:“裴大人這馬車貴重啊,我給你推出來,早點走。”
梁刑不明白武穆怎麼突然對裴玉機這麼好,不知道自己是哪邊人嗎?
武穆繞到車後,親自動手将馬車從坑裡往外一點點推。他本意隻是想讓裴玉機盡早離開,省的跟梁文昭打起來。
裴玉機知道現在不是兩人的對手,以防外一,他坐在馬車上,抽着馬往前盡快走。
可惜,這馬就是不配合。
連帶着裴玉機生了怒氣,狠狠抽着。
車廂擋住梁刑的身影,慢慢靠近裴玉機。
裴玉機洩氣,這馬車關鍵時候怎麼掉鍊子,落寞的眼神倏地一看。
梁刑正陰森着目光盯着他。
嘣——!
裴玉機頭皮炸開,他瘋狂察覺到危險,緊張到咽了咽口水。
梁刑緊緊控制住玄尺劍,站在原地,仿佛陷入某種糾結。
裴玉機瞪大眼睛,伸手強調:“冷靜。”
他沒個注意往後一屁股挪,猛地一紮子從馬車上跌落下來。
武穆一使力,終于把車推了出去,可惜輪胎已經徹底癟下去,還得再換個新的。
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喊道:“裴大人,你車廂裡有備用輪胎吧,我給你換上。”
武穆的眼光剛一看過來,梁刑原本陰鸷的眼神已經轉至冰冷。仿佛一切都隻是裴玉機的錯覺。
他默不作聲離梁刑遠點,從車廂後搬出來一個車轱辘,在武穆的幫襯下換了上去。
武穆甚至熱情過了頭,好心想幫他趕車。
沒想到,裴玉機竟然一把奪過缰繩。
武穆挑眉:“呦,裴禮大人,您還會駕車呢?”
裴玉機陰陽道:“這是我的,别人不許動。”
沒想到裴玉機私底下居然這麼…霸道。
武穆也能理解。
他和裴三都是乞丐出身,一無所有的他們,對于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會比旁人更有一種掌控欲,控制欲。除了他們自己本身,否則誰都不能觊觎,誰都不能觸碰。
武穆雙手舉起退後半步:“好好好,那您自己來。”
梁刑看着手中的玄尺,失了神。
他剛剛有一瞬間動了殺機,是因為裴玉機是鶴黨那邊的人,還是因為武穆朝他的對手示好?
***
稀薄的霧氣籠罩在山下的林中,越發凸顯出這千層階梯上的浮雲書院,院如其名。
可浮雲書院的浮雲并不在此,而是仕途之雲,名利之雲。不畏浮雲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學子在此讀的是書,修的是心。一顆清靜無為,為民為國的心。
書院的門童遠遠一看見兩位大人過來,立刻趕去通知院長。
宋院長立刻給人安排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