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在精靈族的日子很無聊。
沒有任何親近的朋友、過于熱情的精靈,與時不時前來關心他一下還意圖拉他去各個活動的智天使長、輝天使長。
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座靜谧幽美的森林變成了燼的痛苦監牢。
精靈族很喜歡群體活動,每天都有聚在一起的下午茶時間。他們還會在下午茶時間互相擁抱,并且親吻彼此的面頰!不管是不是熟悉的人,精靈族都堅信擁抱會帶來真摯的友情。
——這是什麼見鬼的風俗?!
“如果有誰沒能趕上擁抱時刻,恐怕他那一天就會難過得睡不着覺了。”倒挂在枝頭的小精靈歪着腦袋對燼說道,“所以天使哥哥,你真的要披上那張會發光的紗嗎?披上了,我們就親不到你的臉了!”
“謝謝,我想我不需要。”燼黑着臉說道,“另外年幼的精靈不需要睡覺的嗎?你一晚上就來我的窗前造訪了三回!”
“天使哥哥這都知道嗎?”小精靈吃驚地說道,“可是我們精靈在森林中一向善于隐藏,就連那兩位尊貴的天國殿下也很難發現我們的蹤迹呀!”
小精靈撲打着翅膀,隻是身體微微前傾——就瞬間出現在了一叢綠葉後面,翅翼拍打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更沒有掀起哪怕一絲足以拂動樹葉的細小的風。
這便是精靈族的天賦,之所以瞬間出現,并非是魔法帶來的結果,而隻是太過靈活,以緻于身影都沒留給敵人的眼睛來捕捉。憑着這樣精湛的飛行技能,雖然精靈族不似天使能用羽翼搏擊強風,他們卻另有極強的隐蔽技巧。在森林裡,沒有種族能夠憑借眼睛輕易發現隐蔽狀态的精靈族,也沒有種族能夠擺脫精靈族的追蹤。
燼站在他的窗前,緩緩環視了綠意掩映的生命之樹梢頭一周,抽了抽嘴角。
入目可見,滿滿的都是密密麻麻好奇的雙眼,小小的一個窗戶,可見範圍内竟是擠滿了快幾十隻精靈,還另有不知多少數目擠在稍遠的地方。
精靈族極其擅長的隐蔽,在天神之眼的注視下根本就是無所遁形。
能夠穩着雙手不發抖地緩緩關上窗門,燼已經覺得自己的精神再次得到了錘煉升華,變得更加強健了。
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這時,面前的窗門又被推開了一條縫。
燼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頓時嗆到了自己。
小精靈用純潔無辜的眼睛從窗縫裡望進來:“天使哥哥,我給你把早餐拿過來,好嗎?”
“不要!”燼面無表情地說,“不要再推我的窗戶了!我昨晚已經關了一百遍窗了啊!”
他昨晚剛關好窗,快要睡着的時候,神眼就看到精靈悄悄推開一條縫,從縫裡好奇地打量燼。燼眼睛也沒睜,直接用力量再關上窗門,可是過了一會兒,窗戶又被悄悄推開了。
成年精靈當然不會這麼無聊,也不會這麼失禮地對待天國的客人。可是幼年精靈的精力簡直好得可怕,他們可以整晚整晚地不睡覺,隻為了蹲在稀少的天國來客的窗頭,對着天使們的睡顔好奇地打量。
成年精靈則收斂得多,他們頂多是在路過天國客人的樹屋時,看到天國客人開了窗,于是順便等在天國客人的窗前,想要一睹天使們的風采。反正精靈族作為優越的長生種,擁有近乎數不盡的時間,從學習藝術和箭術的漫長生命中抽出一兩個月的間隙來圍觀翡翠森林少見的客人,是完全值得的一件事。
一般來說,普通輝天使當然不至于擁有這麼熱情的待遇和吸引力,可是誰讓這次陪着兩位天使長來的天使少得可憐,除了燼,就隻有三五個天使侍從……
而據燼看他們坦然從容的樣子——包括弗雷和以列娅——他就知道這些天使沒有哪怕一個發現自己每晚的睡顔都在被那些好奇心極其旺盛的幼年精靈們觀摩着!隻有燼,隻有靠着天神之眼可以看清自己身邊無時不刻到底擠着多少精靈的燼,感覺到了快要窒息的憂傷。
精靈們倒确實沒有什麼惡意,他們一貫都這麼熱情地對待前來森林的訪客。而且他們的族人内部,也沒有所謂的“單隻精靈獨有的房間”的說法。他們與自己的族人分享一切,每隻精靈的房間都可以供族人随意進出,就連任何一隻小精靈也能跑到王宮裡去随意玩耍。他們在一起親密地分享食物,分享住所,分享整座森林,精靈族就是一個共同生活的和樂融融的大家庭。
正因為知道這就是精靈族的文化,燼才沒有辦法去責怪這些精力旺盛的小家夥。
雖然決定了要去接納這座生命庭院,但是燼還是覺得,一開始就面對的是精靈族,未免難度有些過高了……
【神眼,我覺得我在精靈族住了這些日子,真的是精神變得越發強韌了……】燼把窗戶關好,又布下了魔法結界,這才坐到自己的床上,往後一攤,吐出一口長氣。
燼覺得沒準自己吐的那一口不是長氣,而是自己的靈魂悄悄地從嘴裡飄了出來,并且已經連夜逃回了頂部天空也不一定。
【創造者可以提前适應一下以後作為神靈的生活。】天神之眼平靜地安慰道。殊不知它這一句,足以讓本就還有些頭皮發麻的燼感到心上又被插了一刀。
燼沉重地把臉砸進帶着植物清香的枕頭裡,拒絕面對外面這個格外殘酷的世界。
……
精靈族的午後,安詳而甯靜。溫暖的陽光細細碎碎地落在草地上、落在溪流上、落在躲在樹蔭下呼呼大睡的精靈的嘴裡。
燼沒有在這個午後安睡。
他趴在床上,将臉埋在了枕頭裡,卻用天神之眼在看攤在桌子上的從天界圖書館中借出來的書本。一頁看完,用力量輕觸翻到下一頁,這種方式可謂非常适合懶人,攤着和看書兩不誤。
聖靈不死鳥看上去像是非常想出去舒展翅膀,然而看見有些萎靡不振的神主,最後還是選擇窩在燼的身邊——确切地說,是蹲在趴着的燼背上作大鳥抱窩狀。
一時間,樹屋内竟也非常歲月靜好。
一本書看完了,燼的力量拂過書籍,就連書籍的封底也被翻了過來。他沒有從随身空間中取出第二本書,而是幹脆用天神之眼去觀察這座生命庭院裡他所知的生靈都在做什麼。
天神之眼在翡翠森林中遊移,很快看到了燼想觀察的天使們。
以列娅手持長矛,一擊貫穿了惡魔的肩胛骨,惡臭的血液頃時飛濺。徘徊在翡翠森林外的惡魔被長矛傳遞的巨力掼跪在地上,以列娅則一腳踩住了他的脊椎,讓嗷嗷大叫的惡魔隻有痛哭流涕的份。
旁邊的精靈衛兵們紛紛喝彩,以列娅則教導道:“你們看,隻要像我剛剛那樣做,就可以不受任何傷害地輕松拿下惡魔!”
已經——完全看不出來精靈族的第一天時,那矜持優雅的款款模樣了。
但以列娅收到的喝彩并沒有比初來的那個夜晚少。
“以列娅殿下太棒了吧!”
“以列娅殿下,再教我們多一點吧!您的戰鬥技巧真的好厲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以列娅爽朗地笑出了聲,“沒問題!來!今天我們就把森林外所有徘徊的影子都抓住,送回深淵去!”
燼心裡想道:看得出來,以列娅在精靈族玩得非常開心——顯然精靈們也非常愛戴她。
天神之眼的視線一轉,弗雷蹙着眉頭的面容就倒映在了天神之眼中。
他的掌心中放射出道道柔和的綠芒,充斥着濃郁的生命氣息。隻是在這樣強大的魔法能量的呼喚下,巨木依然沉默地矗立着,綠芒沒入樹身,卻沒能帶來哪怕一點的變化。
精靈女王憂愁地歎道:“弗雷殿下,有任何好消息麼?”
弗雷收回了手,搖頭:“生命之樹它,并不回應任何來自天國的力量。”
“怎麼會這樣……”芙嘉莉亞說道,“繁花日已經臨近,生命之樹居然不開花了麼?可是,繁花日這個節日本來就是為生命之樹而設立的,這是生命之樹開花的日子,唯有在這一天,三界的花兒一同緊閉,隻有生命之樹會綻放出盛大的花幕……所有被生命之樹的落花拂在頭上的精靈,都會是接下來一年最幸運的小家夥……”
旁邊的秃頭大精靈使輕聲道:“陛下,天國的殿下也已經累了,我來把殿下送回他的樹屋裡去吧。”
芙嘉莉亞收拾了一下失落的心情,打起精神道:“今日實在是辛苦弗雷殿下了,請弗雷殿下先休息吧。”
燼默默的看着,心中暗歎:生命之樹已不再單純是一把神器了,自然不會再回應天國的力量。在生命之樹這件事上,弗雷注定了無能為力。
燼以為弗雷會回他的樹屋休憩,卻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的屋門卻被熾天使敲響了。
燼放聖靈不死鳥自己去玩,然後走出了樹屋,便見到酒紅色長發的熾天使倚在樹道的圍欄邊,溫柔的綠眼眸正往下遙望着這片甯靜的森林,六隻光輝璀璨的黃金羽翼交疊着,被樹頂的微風所吹拂。
弗雷轉過身來,溫柔地說道:“弗萊,這段時間,你在精靈族住得不是非常開心吧……我很抱歉。”
燼搖搖頭:“不,沒有這麼誇張。隻是有點無聊而已。”
“嗯。”弗雷輕輕颔首,“我在精靈族已經很難幫上什麼忙了,光明慶典開始在即,我也該回去檢查一下天使學院的工作進度,做好迎接慶典的準備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就捎上你一起回到天國——還是說,你希望在精靈族再住一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