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錯覺,諸伏景光突然覺得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有那麼一瞬間變得幽怨起來,他打了個激靈,轉過頭,隻看到了臉上帶着歉意笑容的一之羽巡朝自己跑過來。
“抱歉,久等了吧。”
諸伏景光壓下心中的怪異感,搖搖頭。
一之羽巡主動伸出手:“這裡距離甜品店已經不遠了,我們走着過去吧。”
“……?”諸伏景光慢半拍地才反應過來對方伸手的意思:“在街上還……沒關系嗎?”
一之羽巡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笑:“怎麼說呢,如果我……抱歉,不該說如果的,我們現在就是在戀愛。”
仿佛被催眠了一般,一之羽巡一本正經地糾正了自己的漏洞,重新說:“我喜歡一個人,和他在一起了,那就一定會光明正大地告訴所有人,這個人就是我全心全意喜歡着的人。”
諸伏景光再次想:一之羽巡是一個很敬業的人,即使是這種聽起來難以理解的任務,也依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對待。
他敬佩這種端正嚴謹的态度,也為對方迄今為止展現出的專業素養感到贊歎,當年他選擇成為卧底搜查官,毅然決然走上了一條注定無法被看到的路,與他走在截然相反卻殊途同歸的光明之路上的一之羽巡身上存在着他少年時的憧憬和美好願景。
諸伏景光伸出手:“那就……”
“不了。”一之羽巡與那隻手徑直錯過,腳步輕快,“等到沒人注意的地方再練習吧。”
諸伏景光半遲疑半不解,追上去問:“可你剛剛不是說……”
一之羽巡理所當然道:“全心全意喜歡着一個人,那又怎麼會不考慮他的感受呢?”
諸伏景光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節蜷了蜷,深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這位小數點哥趁他不知道的時候又明白什麼了?
為了紅方首領的秘密任務而周末不加班但勝似加班的一之羽巡聳聳肩,不準備太過深究那點卡頓,指着前方的某個粉色招牌介紹:“到了,就是這家,我很喜歡這家店的巧克力聖代,你一定要嘗嘗!”
今天是周末,店裡人流量不小,不過還沒到顧客最為密集的中午,一之羽巡輕車熟路地跟店裡的服務生打了聲招呼,回過頭,身旁空空如也,蘇格蘭已經找了個空位坐下。
看着那個跟周遭的一衆女高顯得格格不入的拘謹身影,一之羽巡忽然被戳中了笑點。
什麼啊,居然還特意坐了最角落的桌位。
在主動招手示意之前,諸伏景光遠遠對上了那束他還沒能完全習慣的目光,他唇角的弧度微僵,幾近本能地在對視還未超過一秒時率先别開了視線。
那個人仿佛天生就很擅長把握環境所及的一切細節,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以往引以為豪的隐匿卻仿佛失效,無處遁逃。
對身為殺手的【蘇格蘭】來說,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不對,他的思路又跑偏了。
諸伏景光垂眸思索。
戀人能夠随時随地發現存在感不高的自己,那第一反應該是高興才對,雖然見面還不到兩小時,但對方已經完全沉浸在了這場任務裡,全心全意扮演着自己拿到的角色,身為任務的執行者之一,他決不能拖後腿。
于是諸伏景光重新擡起頭,迎着目光還回去了一個笑容。
一之羽巡點單的話音一頓。
……那位蘇格蘭的眼睛還挺漂亮的,和浮于表面的笑容不一樣,真情實感笑起來時眼尾會上挑得更加明顯,也就讓那雙眼睛看起來愈發特别。
他再次想:長得敷衍的NPC不一定不重要,但是長得好看的NPC一定重要。
店員問:“這次也是巧克力聖代嗎?”
正走着神的一之羽巡點點頭,突然反應過來什麼,重新看了一遍菜單,換了兩份招牌慕斯蛋糕。
服務生把甜品送過來,諸伏景光遲疑:“巧克力聖代?”
“你沒吃早餐,直接吃聖代可不行。”
一之羽巡單手拄着下巴,笑着說:“反正我們最近會經常見面,也不差這一次,總能讓你吃到的。”
周圍幾桌在合影,諸伏景光留意到坐在對面的那個青年的目光和正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的動作,婉拒:“不,這個就……”
無論怎麼用飛鳥長官的任務找補,以他的身份,留下額外的影像資料絕對不是好事。
“我們存個電話号碼吧。”
諸伏景光驟然松了口氣。
一之羽巡把手機遞過去,袖口不小心擦過插在慕斯上的叉子,身體比腦子更快做出的反應,兩人條件反射都想彎腰去接,腦袋猝不及防撞到一起,兩個人的動作都戛然而止。
随着輕微的“啪嗒”聲,明明已經被抓住的叉子從指尖滑落,沒人關注到東京的某家甜品店内最角落的桌位上的叉子掉在了地上,也沒人注意到,有兩個人因為那隻掉落的叉子面面相觑,定定地看向彼此。
“蘇格蘭……我暫且這麼稱呼你。”一之羽巡緩緩道。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麼,也不在意你的名字是什麼,就像你叫我一之羽或者巡甚至是一串數字一串代碼也是在對我講話一樣,名字的本質隻是一個代号,我接手了這個任務,你出現在我面前,那麼在此期間,我全心全意喜歡的人就是你。”
諸伏景光看着那雙眸子,日光灑下,透過玻璃的映射,那雙眸子仿佛被蒙上了一層模糊細碎的陽光。
這是一個被光明眷顧着的人,成為了他曾經最想成為的那類警察,擁有他在童年遭遇不幸後對未來的自己的一切憧憬和向往。他并不是覺得自己走上這條路的決定是錯誤的,世界存在陰暗面,總有人要背負着黑暗前行,他是在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接受邀請,自此成為一名卧底搜查官。
不是他的上級選中了他,而是他選擇了這條路。
“在這一個月時間裡,請讓我成為你真正的戀人。”
諸伏景光的喉嚨微微滾動,垂眸撿起那隻叉子。
“接下來一個月裡,我也會盡我所能來愛你。”他沉默片刻,說:“……巡。”
【****(蘇格蘭):+7.7】
【****(蘇格蘭):10.9/100】
……
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一之羽巡脫下外套,随手搭在沙發上,徑直走進書房。
打開燈,柔和的燈光籠罩頭頂,他面色平靜地從筆筒裡抽出一支筆。
一個小時後,連續不斷充斥在這個空間内的沙沙聲終于消失。
靠在椅子裡的年輕公安仰着頭看整合出來的資料,輕輕咬了咬筆帽。
“吃巧克力的時候在猶豫,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放松,他在防備我,或者說是本能地防備周圍的一切,但最後還是吃了,是飛鳥長官安排的任務的緣故吧。手上的繭子分布……是狙擊手嗎?不,應該說是很擅長,力量、敏捷性、準确度……各方面的數值都很出色,比我更快接到了掉落的叉子,那種條件反射不是普通訓練就能造就的,除了天賦以外一定實際應用過很多次,他在執行某項長期任務?或者是長期執行着某一類任務?無法透露姓名,在公交車和甜品店裡都會優先選擇最不容易被注意到的位置坐,那麼應該是前者,而且在執行任務期間對外使用着一套假身份……卧底搜查官?信念感很強,長期處于高壓中,已經習慣保持警惕和把握周圍動向,嗯……排除本身性格因素帶來的影響,他身邊應該還有足夠信任的人一起負壓,聯絡人嗎?還是其他同處境的同伴?能在高壓之下把精神狀态維持得這麼穩定,還真難得,他們一定極度信任彼此,珠玉在前,那從獲取信任的角度入手就不太讨巧……可以讓他覺得我們有能共情的地方,下次應該表現得再孤僻敏感一點比較好嗎?或者多強調一下正義感?讓他覺得我和他一樣,是一個會為正義心甘情願付出一切的人……”
一之羽巡“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下次跟他聊聊辦案受挫的事好了。”
“啧,他最好别連同情分也精确到小數點後一位來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