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郁的寫信攤子,第二日就在城裡支起來了。
一方小闆凳,一張瘸腿的小桌,桌面上擺着最次等的筆墨紙硯,看起來要多凄涼就有多凄涼。
家裡的事情,宋熙容也麻利地安排好了,柴米油鹽,鍋碗瓢盆。
至于君舒婉,本就是個活潑的性子,很快就跟村裡同齡的姑娘們熟悉起來了,姑娘們知道他們剛來,還時不時約君舒婉出去挖野菜。
之前那小吏拿了他們的杯子,人也還算厚道,這村子裡的人都還算好相處。
至少表面上還挺和諧的。
君秋瀾也趁着這幾日,把村裡的情況摸清楚了,村裡基本上一半是本地人,一半是流放過來的。
裡正馬忠祖祖輩輩都是本地人,識得幾個字,兒子讀過幾年私塾,又跟村裡一個殘疾的軍戶大叔學了些拳腳,機緣之下,在縣衙做了個戶籍小吏,正巧就是給他們安排住處的小吏,馬小虎。
流放來邊城的,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大奸大惡之人。
時局混亂,朝堂風起雲湧,多的是底蘊低的官員被牽連流放。
馬小虎必然是知道他們的身份的,曆來被流放的皇室宗親,世家貴族,沒有上千也有上百,見多了,也就不足為奇了。
有的權貴,一看邊城的環境,可能要不了半個月就自裁了,也有作惡的權貴,不光流放,還要服役,細皮嫩肉的,也堅持不了多久。
這馬小虎自然也是有私心的,這廢太子一看就不是那種奸惡之人,且出手又大方,再加上一家七口的婦人,放在親爹的村子裡剛剛好。
他們這裡剛安頓下來,馬忠就把他們的戶籍給落了下來,順便還敲打了他們一番。
“不管從前是什麼身份,來到這裡,就隻是普通老百姓了,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就好。”
要是再作惡,他們本就是流放犯人的身份,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君秋瀾已然裝作了一副頹喪的模樣,“裡正大叔放心,如今我們淪落至此,一家人的生計,還得靠父王,不,還得靠爹去城裡擺攤替人寫信,哪裡還能去作惡?”
馬忠歎了口氣,時也命也,他就是一個小裡正,不懂朝堂上的波雲詭谲,但是皇帝有了親兒子,養子靠邊站,這就十分好理解了。
“攢兩年積蓄,買幾畝地,農家人雖然辛苦,但不會有那麼多彎彎繞繞。”馬忠說,“先皇在位的時候,頒布過條令,開荒的荒地,三年内都是不需要交稅的,你們現在沒錢,不妨去開兩畝荒地,多少能産些糧食。”
君秋瀾苦笑,也并不答話,甚至對種田這事表現出了排斥的态度。
倒是宋熙容滿臉愁容地應了下來,“多謝裡正大人的提點。”
馬忠有些恨鐵不成鋼,嫌棄地看了一眼他這個手腳健全的大小夥子。
君秋瀾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
馬忠走了之後,君秋瀾一改頹喪的表情。
君舒婉都沒忍住捂嘴笑了,“哥哥,如今想來,你還真适合做演員這個行當。”
演得可太像了。
要不是一路流放,她見過哥哥的堅韌不拔的模樣,她差點兒都要信了。
宋熙容也笑:“裡正這關算是過了,等上面放下對我們的警惕,日子便會好過很多了。”
君秋瀾也沒忍住笑了,“這段時間也辛苦娘了,兒子必不會讓爹娘和小妹一直過這樣的生活。”
同時,他還準備琢磨帶一隻活物過去試試看。
如果可行的話,想必父母和小妹都能一起過去了,等他在那邊賺到租房的錢,就帶大家一起過去,遠離這邊的是是非非。
趁着天色漸暗,頹喪的君秋瀾走出了農家小院兒,徑直朝着後山走去。
找個活物,帶過去試試看。
大概是他自從來到邊城,運氣都還不錯,剛走進叢林,一隻幹巴巴的野雞就從他面前飛過。
沒有趁手的捕獵武器,君秋瀾随手撿了一塊石子,當作暗器給飛了過去。
野雞咯咯哒兩聲,不動彈了。
君秋瀾:“……?”
是這地方物産太豐富?還是他真的運氣太好了?
走過去把雞撿起來,還活着,看羽毛,這是一隻四五年的老雞了,就是太瘦了,估摸着就兩斤左右。
君秋瀾笑了一下,别管什麼原因,也不管這雞能不能帶過去,都算是給他們一家增添口糧了。
他朝着山林拜了拜,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天色暗,君秋瀾回家也沒驚動任何人。
君郁也踩着月色回來了,笑着道:“今天收益還不錯,寫了八封家書,還給人寫了一張契書。”
君秋瀾又笑又心疼,按照父親從前的身份,打賞下人都覺得這點錢拿不出手,如今辛苦一天,賺了這點銅子,還挺高興。
“爹,我們不靠這個吃飯,您出去也就做個樣子,别太辛苦,等過了這個階段就好了。”
君郁笑了笑,“無妨,隻是突然發現做這些小事也挺好,給他們寫家書,聽他們絮絮叨叨,也挺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