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确定,這叢不依靠土壤的植物何時會突然凋敗。
夏燭想起風家兄妹,不免有些低落,她也沒想到自己才和二人相處半月,就已經不習慣分離了,甚至反思自己是不是太過黏人,或者說不獨立,她怕這樣會給别人帶來壓力和煩惱。
暗暗發誓以後要改掉這一點,至少不能表現出來。
沒有理由,總之,她就是覺得風楓和風眠一定會再回來的。
這天中午她又回到宿舍,打算修剪一下木香過長而垂下來的枝條,錯題集上雖然壓蓋了幾本厚重的詞典,植物攀爬窗框依附牆壁的力量也與生俱來,但她還是擔心花苞越來越多的木香會就此倒塌。
她舉着小剪刀,剪刀是她用了幾年的,刀鋒可能不太鋒利了,加之花枝實在粗實,剪起來很是費勁。
“嘶——”
果不其然,剪到手了。
一滴血珠沿着指尖滴落到木香花的葉片上,葉片被砸得顫顫巍巍。
夏燭抽了一張面巾紙先把流出來的血擦掉一些,可傷口還在往外冒血珠,她記得自己有買過創口貼,于是舉着傷口翻箱倒櫃地找起來。
終于在書桌下面的第二個抽屜裡找到了。
她剛用嘴撕開外包裝,對着自己手指上的傷口比劃着,卻見到那條不算淺的血痕像剛分開的水面一樣又往中間合上了。
夏燭張着嘴,試探着捏了捏傷口,疼痛感似乎還在,卻是一點痕迹不見了。
隻有還未擦掉的血迹證明她剛剛确實受傷了。
呆呆地坐回椅子上,木香花還在冬日的冷風裡招搖。
她的腦袋裡裝滿了漿糊,考慮着要不要忍痛再割自己一下。窗外面突然沖進來一個東西,狠狠撞在了書桌上。
夏燭吓了一跳,是一隻灰色的雀鳥,撲騰着翅膀,四處飛揚着它掙脫掉的羽毛,然後奮力掙紮了幾秒,躺在桌面上不動了。
摘掉自己頭上的羽毛,她猶豫着伸手将小鳥捧在手上,手指輕輕按住它的胸骨,那裡靜靜地不再跳動。
确實是死了。
大腦一片空白,她實在是不知道從何處開始思考,有一個念頭在她的思維裡東躲西藏她實在抓不住,或者還不敢抓住。
突然,好像是為了證明她的猜想一樣,剛剛還死透的鳥,眼珠突然轉出流光,小小的心髒在夏燭的指尖下重新跳動起來。
一隻确定死亡的雀鳥,就在她的手裡起死回生了。
灰色的小鳥展開小而稀薄的翅膀,掠過生機勃勃的花叢,穿過窗戶,沖向天空。
夏燭仍舊維持着雙手捧起的姿勢。
她聽見自己的心髒仿佛要逃離胸腔,如同一場精彩的演出在即将開始之前蓄力而發的鼓點。
這下确定自己需要再試一次了,于是她拿起那把修剪用的剪刀,不做任何消毒處理,挽起袖子,在自己攤開的手心上狠狠劃下一刀,因為剪刀已經不夠鋒利,所以這一下她用了全力。
細密的血珠相互吸附彙成血流從破開的皮肉下湧了出來,疼痛讓夏燭捏緊了自己的手腕。下一秒,兩塊分開的皮膚肉眼可見的聚合起來,她的手心發癢發燙,似乎在表層的皮膚組織之下,血肉正在加速愈合生長。
隻幾秒鐘的時間,剛剛還流血的傷口已經不見,隻有幾道尚未幹涸的血迹,沿着她的手腕流向手肘,像某種豔麗詭異的圖騰。
窗外,夏燭看不見的地方,死而複生的灰色小雀振動着失而複得新生的翅膀在天光下飛翔。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掠至它身旁,張開尖嘴死死咬住了它細嫩的頸脖。
剛恢複生機的小鳥還來不及在風中追逐一會兒自由就再次陷入死亡。
而兇手是一隻體型巨大,烏黑油亮的紅眼烏鴉。烏鴉将灰雀從高空中抛下,然後朝着白日的方向飛走了。
窗戶旁邊,一片葉子在碩大花朵的遮掩之下,翻了個面,露出反面上金色脈絡織成的眼睛,眼睛透過花葉的縫隙直直注視着坐在一旁面無表情實則内心驚濤駭浪的夏燭同學。
周末,這周雖然是單休,但夏燭還是一大清早就坐上了回家的大巴車,她拜訪了住在隔壁的王嬸,詢問了一些關于爺爺,關于她父母的事情。
王嬸告訴夏燭,她的父母确實有過一個孩子,也确實在生下孩子之後不久就連夜離開了村子,至于那個孩子是不是夏燭王嬸就不敢肯定地給出答案了。
“夏老爺子把你看得比他命還重,小燭你怎麼會不是他親生的呢?就算不是親生的,他待你也比别人家親生的還好呢!”王嬸是這樣說的。
夏燭覺得也是,爺爺的愛她從不懷疑,如今自己突然有了能使傷口恢複,使小鳥起死回生的能力,糾結自己是否姓夏其實已經不再重要。
趕在天黑前她沿着山路小跑回鎮上坐車,也算是為運動會做足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