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裡已經坐齊15個人,鐘聲又響了一次,跟着走進一個中年男人,懷裡抱着一摞書。
看樣子是這節課的老師。
男人的樣子有些說不出的怪異,他的臉龐還算清秀,隻是皮肉貼着骨頭,雙頰凹陷,下巴上的青茬似乎來不及打理。這樣瘦弱的面容上半身卻頂出一鼓肥囊囊的肚皮,他從門口走上講台,襯衣下的軀體像一隻瀕臨爆炸的氣球上下颠簸出讓人心驚的弧度。
更是奇怪,他有一對纖細的四肢。
氣球上插了四根棍兒。
他将書放在課桌上,從褲兜裡掏索一番,拿出一根粉筆,回身在黑闆上寫下“生物”兩個大字,再一言不發地挨個分下一本書,最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講桌的後面,鐘表下方。
從夏燭身邊走過的時候,她能聞到男人身上一股腐敗的魚腥味。
“好…我們翻開書本…今天的生物課…将學習靈長類動物…”他的氣息不足,一句完畢仿佛已經力竭。
“一種惡心邪惡的生物…”他小聲地補充道,并且在話的最後神經質地發笑,又迅速收斂,臉上的皮膚因為太過幹枯,無法适應他如此快的表情變化而堆疊在顴骨周圍。
他的話難免讓人産生不妙的聯想。
這本生物書和夏燭學校的教材相似卻又不同,純白色封面沒有多餘的圖案。而内容頁厚厚一本都在講靈長目的動物,每幾段文字就附上一兩張動物插圖。
夏燭翻完整本,也沒有看出什麼異樣。
而講台上的男人隻是念着書上的内容并沒有自己的解析或者适度的拓展。
從物種演化講到行為社會性,他有氣無力的聲音讓人昏昏欲睡,别說風楓了,就連夏燭也受不了,她幹脆将注意力集中在分析誰是魉身上。
這個夢的地理結構說複雜卻又很簡單。
無邊大海相對帶來了很多可能性,但他們所在的小島以及這座破敗的小樓又顯得十分單一。單從這座建築分析,如果昨夜風楓探查無誤,那房間的數量似乎和人數對不上。
如果夜晚的老師不在兩層樓所見的房間内睡覺,那隻能是水池邊上四四方方盒子一樣的房間了。特立獨行總是嫌疑很大。
講台上還在念經一樣的男人成了夏燭心中的頭号嫌疑人。
海浪聲總有那麼幾秒将他微弱的聲音隐沒,而這節痛苦的生物課竟然持續了整整三小時。
“好了…今天的生物課到此結束…課後将進行新的一輪打掃值日…負責衛生的同學需要在用餐後單獨清理水池,工具就在水池旁的倉庫中…”
男人口中所說的需要清理的水池應該就是夏燭樓下的那一個,而一旁盒子一樣的小房間原來是這個學校的倉庫。
“那麼…今日打掃水池的就是…1号…夏燭同學。”
風驟然變大,呼呼吹過脆弱的窗框發出無法承受的咯吱聲,早晨還遠在天邊的積雨雲此刻已經在頭頂鋪展開來,海面上落起閃電,天色迅速暗了下去,閃光透過窗戶在昏暗的教室中央投下一格格銀白色的光區。
男人站在講台的陰影裡,轉動細弱的頸脖隔着潮濕的海風與夏燭對視。
一個驚雷在窗邊炸響,整棟樓搖搖欲墜。
“好了…還是老規矩…同學們都要去食堂用餐…用餐後回到各自的房間…校園裡不允許随意走動…下課…”
又一道閃電,男人幽靈般已經出現在教室窗外,其餘的同學陸續起身,而生物書就這麼擺放在課桌上。
“阿燭!俺們一起打掃水池!”
兄妹倆來到夏燭身邊,這裡離海太近,此刻風聲海浪聲太大,就算貼在一起說話也幾乎要用吼得。
夏燭搖搖頭,帶着水汽的風将她的頭發吹得淩亂,有一些全貼在嘴邊,她也大聲吼着邊扯開頭發:“規矩是單獨清理,最好按着他說的做,他還說都要去食堂用餐,我們跟着那些人一起吧!”
三人交換眼神,跟着其餘的同學出了教室,回到拐角的另一面,從頭開始數的第二個門洞就是通往前院的樓梯。
地面已經濕透,由于這座小島呈現前低後高,前院幾乎被海水侵蝕,衆人貼在廊下走過避免被浪頭打濕褲腳。
跟前往教室同一方向,也就是圍繞建築順時針走上半圈,建築一樓的背面就是所謂的食堂。
這裡地勢較高,食堂相當于就立在小崖上,裝修風格也與其他房間不同,三面都是高約幾米的落地大窗,身處其中就像懸浮在海面上吃飯。
經過一樓的時候,三人發現了同樣的位置還有一間空教室,如果他們猜得沒錯,三層樓分别設有三間教室。而夢裡的時間似乎與真實世界不同,在這裡鐘聲響起直到三小時的課堂結束後就到了晚上。
走進食堂,外界的聲音稍稍被隔絕,再不用吼着說話。
地面牆面以及桌椅闆凳都是不鏽鋼材質,透露着一種冰冷的味道,加之三面環海,食堂更像是船艙。
這裡幾乎是兩三個教室那麼大,餐桌都分散着擺放,沒有人願意同誰共進晚餐。進門右側正排着隊,三人見狀也拿上餐盤走進隊伍。
老師似乎在學校裡一人擔飾好幾角。
此刻他又站在不鏽鋼餐盆内側,為排隊上前的學生一勺勺打飯。
一共三道菜,頭一道是一鍋純白色還冒着熱氣時不時鼓出幾個氣泡的魚湯,然後是黏糊的魚糜作為主食,最後一道是仰望星空版的紅燒魚頭,灰白的魚眼帶着豐富的蛋白質和不飽和脂肪酸在蒸汽中朝你眨眼睛。
“聞起來竟然還可以。”風楓給出中肯的評價
一一經過機械打飯的老師,夏燭注意到他身後的牆面上有一些螺帽和接縫,也許牆後面藏着廚房,目前地圖拓展出一個食堂,得找個機會進來好好探查一番。
他們找了一個靠窗且遠離人群的地方坐下,剛放下餐盤玻璃上就砸出密集的雨點。
雨終于下了起來。
“這玩意兒到底能不能吃?”雖然在夢中不會産生饑餓感,但風楓總想嘗試一下。
夏燭想起阿若送她的那截幹枯鬼藤,被她放在衣服内側自己縫的兜裡,和艾草香包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