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雨勢小了,樓下的水池靜悄悄地裸露着内裡的幽暗。
院子中沒有其他異樣,夏燭關上玻璃窗,重新躺回硬床闆上。
入夢第三日。
鐘聲再次響起,夏燭已經洗漱完畢,蹲在牆角盯着那幾簇紅藻。
今天的課果然不出她們所料,已經不在三樓的教室上了。
跟着人群下了二樓,風楓貼着夏燭的胳膊小聲說:“今早洗漱的時候俺在洗漱池下面發現了那個三角标志。”她的眼睛看着前方,淺色的瞳孔就像沒有聚焦,“不知道是一早就有的還是才出現的,有什麼含義呢?”
二樓的教室和一樓沒什麼區别,風眠還是坐在相同的位置上。
老師踩着最後的鐘聲進入教室,同樣抱着一摞書,隻是這次在黑闆上寫下的不再是生物課,而是文學課。
發放到手裡的書變成了一本詩集,但說是詩集也不準确,因為厚厚一本全是同一首詩。
今天依舊是個陰天,好在沒有下雨,規律的海浪聲中男人要求所有學生朗誦手裡的詩,他自己則是遊走在各個座位之間,督查誰沒有張開嘴巴,就用他那雙無脊椎動物般的眼睛狠狠凝視對方。
鹹味的帶着鹽粒的風從海面上來,翻動458面書頁,458首相同的詩句閃爍其間。
“盡管那道光穿過風暴和黑夜,”
“What though that light, thro' storm and night,”
“遙遠顫栗。”
“So trembled from afar.”
“還有什麼比這更純粹明亮”
“What could there be more purely bright”
“在真理的晨星上?”
“In Truth's day-star?”
是愛倫坡的《A Dream》,夏燭曾經在圖書館中讀到過。
三個小時,一首簡短的小詩讀到人頭暈目眩,從極度的幹渴狀态再轉變到溺水一般,風不停歇地吹來,夏燭甚至感覺臉頰上開始出現刮痕,像一塊萬年被風化的岩石,如果沒有時鐘始終在黑闆正上方緩慢轉動,所有人都會懷疑時間是否停止,又或者它快速地奔向無止盡的盡頭,屁股已經黏在椅子上大概幾千天那麼久。
夏燭潛意識中認為這些課程實在不對勁,可就是道不明那處關鍵點。
“好了…今天的文學課到此結束…課後将進行打掃值日…負責衛生的同學需要在用餐後單獨清理水池,工具就在水池旁的倉庫中…”
“打掃水池的是…2号…風楓同學…”
原本以為今天不會再下雨了,沒想到剛坐到食堂的椅子上,就有雨點砸向玻璃窗。今日的菜單和昨天别無二緻。
魚湯,魚糜,紅燒魚頭。
麻木的同學以及機械的老師。
“今天輪到俺打掃,要不趁機到處看看?”
“昨天被那個男人抓住,他說了下不為例,你暫時不要冒險。”
“所以我們現在的懷疑對象有改變嗎?”
三人湊在一起,扒拉着碗裡的糊狀食物,懷疑對象依舊是老師,夏燭趁機說了自己窗台上出現水痕的事情,叮囑大家夜晚還是多注意,看樣子會有什麼突發事件的,而且這個夢似乎也不是最初以為的學校壓迫那麼單純。
磨蹭着吃完東西,又在樓梯口分别。
風眠和夏燭一起回了她的房間,兩人趴在窗邊注視着風楓的一舉一動。
她聽過夏燭說的打掃流程,從倉庫裡拿上工具穿好雨衣,簽到表上寫好自己的姓名編号,就開始圍着水池打撈漂浮物。網兜的邊緣時而觸到水池邊附着的藤壺,發出鈍鈍地聲音,她思考這些附着生物是否也需要清理,于是稍稍離近了一些,用網兜使勁去戳池壁。
工具那端忽然被什麼東西死死拽住,連帶着風楓也被往下拖,速度之快差點來不及反應,她的手心迅速伸出無數藤蔓,一些纏繞上網兜的把手,一些圍着她的腰部轉了一圈然後瞬息之間蛇形爬向身後的柱子緊緊繞了幾圈,才堪堪穩住身形。
窗邊的兩人看得喉嚨一緊,這種情況如果換成他們其中一個恐怕都不好應對。
還得是風家的天才少女。
費了些力氣将網兜重新拉回地面,風楓回頭和夏燭交換了個眼神,然後重新放出藤蔓。
這次藤蔓從水池邊滑進池底,仔細地沿着邊壁摸索。
當藤蔓來到朝着海面那一邊的池壁時,竟在上面發現了一個洞口,似乎連接大海。
見沒有别的情況,她收回藤蔓,拿上工具準備放回倉庫,卻見到網兜中有一團綠色的水草,其中似乎包裹着什麼東西。
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風楓穿着深色的雨衣站在門口。
她紅色的額發有些潮濕,眼神飄忽沒有看向二人。
“俺在網兜裡發現了一個東西。”
風楓将手伸進雨衣的口袋,再次攤開時,一顆人類臼齒出現在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