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黎的聲音猶如一道驚雷炸響,震耳欲聾。
陳頌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虞黎抓緊陳頌的肩膀,眼淚滾滾而下:“小頌是我們對不起你。我們該死。不!是安德明該死!這件事我不知道的!我從始至終都不知道的!是安德明瞞着我這麼做的。兩年前他铤而走險投資了一筆外貿生意。今年被查出含鉛量超标,原本拿的貨全都報廢,原先的合作方全部要求賠償金。”
陳頌渾身血液凍結,胸口起伏越來越大,心口悶痛,那股強烈的窒息感再次襲來,猶如死神之手扼住他的呼吸管。
陳頌臉色煞白,張了張嘴啞聲問:“欠了....多少。”
“三......三千萬。”虞黎哭喊着抱住陳頌,渾身無力地跪倒在地,她仰頭看着陳頌,“頌啊,媽媽真的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追債的說,要是再還不上,就要告上法庭,進監獄了啊!”
“我也想替你進去。但安德明把所有的承擔人都用手段填了你的名字和信息!畜生!我真是瞎了眼!”
陳頌深吸一口氣,絕望地閉上眼:“三千萬.....你來找我?你覺得我哪裡拿的出三千萬?!”
虞黎抱住他的腿,竭力往上爬:“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這房子可以賣掉,你爸不是還留着地嗎,也能賣。還有我這,我這也存了些積蓄。還有你大伯,你二伯。這些年他們在外地做生意也賺了不少錢。我剛都打聽了,我們去求求他們,啊?小頌。媽媽一定幫你籌到錢的,不會讓你坐牢的。”
“雖然肯定不能一次性還清,但是能先還一部分,拖一拖,以後慢慢還,啊?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虞黎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陳頌靜靜地看着她,心卻像被人無情切開一個口子,倒入烈焰濃漿,原本休眠死去的心,徹底被岩漿融滅。
一整顆心被掏空了,他感受不到自己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無法感知自己活着。如一片浮遊,在這虛無缥缈的世界中四處漂泊。
陳頌不明白,為什麼每當生活走向正軌時,就會被突如其來的災難打亂一切。苦難與挫折不斷逼迫他低頭,他一次次站起,一次次又被打趴下。
真的累了,好累好累。
三千萬,這樣的天文數字對他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他這輩子能還的完麼?這輩子他還不完怎麼辦,是不是會進監獄?
陳頌冷笑一聲,他明明什麼都沒做,明明成為醫生的道路剛剛開始,十号那天他就要去怡樂實習了。
前程、夢想,全都葬送了。
一切的希望就像是一場夢幻的泡沫,寒風一到就要全部吹散。
“你怎麼不逃。”陳頌看着聲嘶力竭的虞黎,無動于衷地說,“是來通知我的麼。”
虞黎忙不疊地爬起來,顫抖的手摸上陳頌的臉:“我怎麼可能逃。我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坐牢。你是我的兒子......我愛你啊。”
陳頌猝然睜大雙眸,心口猛烈抽痛着 ,那根緊繃的弦徹底斷裂,他拍開虞黎的手猝然站起:“滾!你給我滾!”
虞黎被吼得渾身一震:“小.....小頌。媽媽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媽媽也”
“我叫你滾!!!”陳頌聲嘶力竭地吼着,滿臉憋得通紅,清白的脖子上爬滿青紫的血管。睜裂的眼睛滾出兩行淚來。
“我不想再看到你!為什麼你把我扔了又要回來!為什麼把我生下來!?為什麼要跟陳升平結婚!為什麼你們倆的錯誤全都要我來承擔?我到底犯了什麼錯?是我想被生下來的麼?是我想當你們的孩子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不是這樣的小頌。”虞黎語無倫次地解釋道。
她的解釋太過蒼白,沒有底氣。
“閉嘴!一個一個的都說愛我?哪裡愛?真讓人惡心!”陳頌激動地胸口劇烈起伏着,試圖攫取氧氣,握緊發麻的雙手,“快給我滾!安德生自己欠的錢自己還!跟我有什麼關系!滾!我不想再看到你!”
“給我滾!”
陳頌見虞黎跪着不動,全然不顧虞黎的辯解,把人拉起來扔出門外,甩上門後鎖上門。
大腦混沌不堪,頭疼欲裂,呼吸越來越沉重。陳頌拱起雙手捂住嘴,依靠在門上緩緩坐到地上,良久後才緩過來。
陳頌漸漸冷靜下來。
安德明既然能逃到國外就說明他一定給自己留了餘地。一定沒事的,這件事不是他做的,跟他沒有任何關系。法律是正義的,法官也一定明鑒。
虞黎在外面敲門,聽得陳頌腦袋嗡嗡作響直疼,陳頌從地上爬起來,把屋子裡所有燈都關了,踉跄着在黑暗中上樓,把床頭櫃裡的安眠藥倒了四粒來吞了下去,沒有水的幫助,藥在咽喉卡了半天才咽下去,嗆得陳頌面紅耳赤。
模糊的孩時記憶在夢境中清晰起來。睡着的每一刻陳頌都被困在夢境當中。陳升平的打罵,虞黎的譏言冷語,陳升平和虞黎的吵架,陳升平倒在樓梯口猙獰的雙眼,虞黎和安德明遠去的背影。
陳升平在病床上說愛他,顧行決抱着他說愛他,虞黎跪下說愛他。
在哪呢,愛?
沉重的夢壓着陳頌喘不過氣來,他像溺死之人拼命掙紮,就是無法掙脫夢魇逃離出來。
陳頌在翌日下午醒來了,他猛然從床上起身,大汗淋漓,被褥濕了一片。陳頌看了眼手機,顯示下午四點。沒有一條信息發來。什麼消息也沒有的手機,讓他覺得無比寂靜。
不安跳動的心也漸漸平緩下來,好像這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一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他的人生沒有任何變化。
陳頌口渴地厲害,掀開被子起身時手機突然響起一陣鈴聲。陳頌一驚腳底一歪從床上摔下去,那鈴聲跟閻王來收他的催命符一樣響個不停。
陳頌深吸一口氣,拿起手機,看見來電顯示時松了一大口氣:“喂,景笙哥。”
“嗯,小頌。前天半夜到的杭市,想着你在睡覺就沒給你說,一忙就忙到現在了。你那邊怎麼樣?阿決還待在那嗎?”
陳頌扶額擦了擦冷汗:“他走了。”
陳頌說着視線緩緩呆滞,他有些分不清昨晚虞黎是不是真的來過,還是都是一場夢。
如果是真的,三千萬,景笙哥能幫上忙嗎......
陳頌薄唇輕啟,難言的話堵在胸口。
“你是剛睡醒嗎?”雲景笙輕聲笑着說,“聲音聽起來像沒睡醒。難得睡這麼久啊,不錯。”
陳頌輕輕“嗯”一聲,片刻後道:“景笙哥,我能不能今天就去上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