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頌迷迷糊糊間醒過來幾次,眼前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耳邊響起的聲音像是蒙在鼓裡朦胧不清。
他戴着呼吸機,維持虛弱的生命體征。
在icu的第三天晚上,陳頌醒了,睜開第一眼是憔悴的顧行決。
顧行決趴在床邊,把頭埋進他胸前,泣不成聲。酸澀滾燙的熱淚如沸騰的泉水浸濕病服。
顧行決哭得隐忍又壓抑,那淚像是順着胸口侵進心裡,灼燒着陳頌冰冷的心髒,泛起窒息地沉痛。
陳頌疲乏地斂着眼皮,像關上一扇老舊的木門,重新閉上了眼睛。
原來顧行決會為他哭成這樣,真是奇怪。
耳邊由遠及近傳來嘈雜的腳步聲,來了許多人,說的什麼話依舊聽不清。隻有耳邊稀碎的哽咽聲一直消磨,陳頌想睜開眼睛去看,眼皮卻沉重得無法擡起。
這次昏迷後,陳頌睡得不久但很安穩,是日淩晨又醒了過來。顧行決依舊守在他身邊,眼裡滿是倦紅。
醫生和護士很快趕來,病房内一下就站滿人。陳頌任他們擺布,直至檢查完畢無事後他們才退了出去。
病房開着微弱的燈,陳頌看向窗外晴朗的夜空不時悶響一朵煙花。
陳頌已經摘了呼吸管,頭還是有點暈,喉嚨和胃都疼得似火燒,胸口泛惡心,隐隐有股無端的煩躁萦繞心頭。
大量的安眠藥吞噬後會有很多後遺症,在身體上可能導緻胃粘膜受損,胃出血等症狀,心理上多出現暴躁郁結的情緒。
陳頌此時此刻頭腦才清醒過來,自己情緒崩潰時竟然吞大量安眠藥。
起初他隻是想早點睡,但長期服用安眠藥導緻小量安眠藥已經無法緩解失眠,所以那晚魔怔似的總覺得安眠藥的量不夠。
“醫生說你明天早上才能喝水,”顧行決握住陳頌的手,給他掖好被子,“是不是很難受。”
顧行決俯下頭抵在陳頌的手上,不敢看他,聲音又啞又澀,聽起來像灌滿沙,似乎也是許久沒喝水,憔悴得又像徹夜未眠。
“你就這麼讨厭我麼......陳頌......你不想活了,我怎麼辦。我怎麼活得下去。”
過了許久,陳頌聲音很輕地說:“顧行決,别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不值得。”
顧行決擡頭看向陳頌,陳頌沒有血色的臉無精打采,半阖着眼,目光不知道落在何處。
二人沉默片刻後,顧行決開口了:“陳頌,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欠下你的時間。在你身邊我感到很安心,不是浪費時間。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不相信,我會用我剩下的全部時間用來陪你。”
陳頌的指尖動了下,像是想收回卻沒有力氣,隻得小幅度偏過頭不看顧行決:“我不想看見你。”
他低聲的反抗如有雷力,電擊顧行決的心髒,顫栗不已。
顧行決很久後才從喉嚨裡蹦出艱難的字:“好.....等你好起來我就走。最後的時間讓我自私地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吧。”
陳頌沉默着沒說話,無盡的悲傷無法發洩,幾日未進食讓他幹涸如枯樹,連一滴淚也難以發洩。
翌日,收到消息的陸遠一家來探望。再沒眼力見的人都能看出顧行決和陳頌之間的行為不清白。顧行決注意到陳頌的臉色便收斂許多,坐在一旁靜靜聽着他們說話。
陳頌的事突發緊急,顧行決當晚去到最近鎮上的三甲醫院,洗胃的過程中顧行決等得艱難,火急火燎,害怕這裡醫院醫療設備不夠先進,陳頌救不回來。他特地打了電話問何醫生,何醫生叫他安心等待,雖然設備不夠先進,但這種手術難度系數不大,應該沒太大問題。
顧行決本打算轉院也被何醫生勸說住了,他的各種擔心在陳頌終于出手術室後才消失不少。
因此陸遠一家是從市中心來這的,适逢年後部分人複工,在路上堵了一會,花将近三小時才到。
陳頌沒跟他們說實情,隻說是闌尾炎犯了,做了小手術。唐詩禾紅着眼對他又抱又摸,雖然看出他和顧行決不一般,但也沒多問。
陸豐海當晚回去了,唐詩禾和陸遠留下來照顧陳頌,顧行決插不上話也插不上手,默默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着他們,不知不覺間累得睡着了。
唐詩禾對陸遠說:“給他拿個毯子去。這孩子看着估計也沒合過眼一直守着。”
陸遠“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去向護士要了毯子給顧行決蓋上。他剛蓋上顧行決渾身一抖醒了過來,驚呼一聲:“陳頌!”
陸遠吓了一大跳,差點摔倒:“我靠,神經病啊。吓死我了。”
唐詩禾和陳頌也是心驚片刻,唐詩禾輕聲對陳頌說:“頌頌,你跟阿姨說實話,是不是小景平時太忙了,你太孤單所以跟他好上。如果是這樣的話早點和小景說清楚,對你們三個都好。”
陳頌:“......”
“阿姨呢也是見過世面的,這種事情呢,”唐詩禾斟酌着用詞,語重心長地說,“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你是個大人了,你自己也拎得清吧?我看這個像是真對你上心的。小景工作忙可以理解,但你住着院也沒見着他來。這樣以後我也不放心。”
陳頌說:“阿姨,不是你想象的那樣的。我.....”
陳頌沉吟片刻後說:“抱歉,我騙了您。其實我和景笙哥隻是普通朋友。和他......”
陳頌說着與顧行決對視一眼,将要說出口的話卡在嘴邊。顧行決靠在沙發上,神情倦怠,眼裡透着憐意,像是在祈求陳頌不要再說了。
陳頌淡淡地收回視線:“我和他談過,現在分了。以後也不會和好了。”
唐詩禾震驚片刻,看向顧行決強掩眼底異樣。顧行決深谙的眼底藏着落魄,他無聲垂下眼皮。
唐詩禾沒想到陳頌會當着顧行決的面公然說出來,氣氛一時間有些緊張,她瞪了陸遠,陸遠心虛地移開眼神。
唐詩禾沒再多問,立馬重開另一個話題和陳頌閑聊起家中最近的趣事,吐槽陸豐海家那邊虛僞的親戚。
陸遠聽這些故事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走到顧行決邊上坐下:“沒想到京爺還有這種毅力,追着我們家陳頌一直追到現在還不放棄。說吧,你倆為什麼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