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卻燃走近去,開門見山問道:“師祖,安慶郡那蒙面人您可認識?”
謝悠然作為劍魂,雖身處劍中空間,但隻要劍在,就能對外界的情況一清二楚。
蕭卻燃是知道這點的,他也時常在練劍時受謝悠然指點,他進步能如此神速,離不開謝悠然。
謝悠然躺在搖椅上,閉着眼,想也不想便道:“不認識。”
蕭卻燃皺眉,追問:“可那蒙面人顯然認識師祖和師父,他還提到了十年前的事情,十年前不正是您……”
謝悠然靜靜聽着,又側過身去背對蕭卻燃。
“而且蒙面人說他一直記着師父……”
謝悠然做足了不想回答的架勢,蕭卻燃也不是瞎的,問着問着聲音便小了下去。
“……是不能讓我知道的事情嗎?”
橫躺着在腿側一點一點的手指滞在半空,謝悠然頭也不回問道。
“蕭卻燃,在悠然峰的日子,你可開心?”
聽見謝悠然對他的稱呼,蕭卻燃心下一驚:“……您是何時知曉的?”
“你雖然特意換了平頭百姓的衣服,但你這習武的底子,是在北甯禁軍打出來的吧。”
蕭卻燃心已沉到底,反倒沒了最初的緊張。
沒想到謝悠然身處仙門,卻心如明鏡。
他的确是剛紮穩馬步就被丢去了軍營,但美其名曰是練功,實際卻是某個愛妻如命的北甯皇帝不願他在宮裡獨占母後。
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蕭卻燃心頭的大石頭又被高高吊起。
“那師父……”
空中飄來謝悠然極輕的一聲笑:“放心吧,姜雪枝那丫頭應當還不知道,她向來不問俗事,也遲鈍得很。”
蕭卻燃這才松了口氣,又聽謝悠然歎了口氣,道。
“我的意思是,你若日後還要回北甯皇宮,牽扯太多,對你未必是件好事。”
蕭卻燃怔愣住,是了,待他為母後采得藥,遲早有離開的一天,和仙門再無瓜葛。
劍中空間的時間仿佛被凍住般,遲遲沒有再響起人聲。
謝悠然掀起眼皮一角,用餘光朝身後看不出情緒的蕭卻燃瞥去。
“既然現在在悠然峰你是開心的,那便足夠了。”
“不夠。”
男人的聲音太輕太短,謝悠然以為自己聽錯了:“嗯?”
隻見蕭卻燃緩緩搖了搖頭,又重複了一遍,提高聲音,一清二楚,回響在劍中空間。
“不夠的。”蕭卻燃笑了下,“我變得貪心了。我想幫上師父的忙,不想日後還俗便必須與師父一刀兩斷,不然這也太令人難過了。”
洞窟前姜雪枝看向他時,擔憂二字就差寫在臉上,以至于他沒忍住,越了界。
柔軟的觸感猶在手心,蕭卻燃有些後悔沒多停留些時間。
指腹劃過,有些癢,卻好似再次觸碰到了她。
蕭卻燃眼底滿是留戀,遍覽仙俗愛恨情仇的謝悠然又怎會看不出,良久後才重重歎出一口氣。
“那蒙面人我也不認識。”
蕭卻燃錯愕:“可……”
謝悠然直起身來,正了神色:“與其說是不認識,應說是我不熟悉他的氣息。”
“氣息?”
“氣息因人而異,若那蒙面人當真會移魂之術,那他大可将自身靈魂轉移到他人體内,我等自然也就無法辨認他的真身。”
蕭卻燃皺眉道:“照師祖所說,那豈不是無從尋覓此人?”
謝悠然點頭:“被占據身體的原主靈魂會陷入沉睡,解咒後也不會留下任何印記,因此他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曾被占據身體。”
如薛婉婷和劉靜容一般,在解除移魂咒和鎖魂咒後,二人手腕内側的鎖鍊般的黑紋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劉靜容占據身體的薛婉婷醒來後記憶一片空白,在被姜雪枝等人告知前還以為自己隻是睡了一覺。
事态似乎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嚴重,但蕭卻燃想不通一點。
“那蒙面人為何要大費周章施展禁術?”
謝悠然沉默片刻,猛地擡頭。
……
“果真是怨氣!”
将蕭卻燃送入閉關洞窟,姜雪枝馬不停蹄再次去到蒙面人将安慶郡十餘人鎖魂的山洞。
那山洞已是空空蕩蕩,姜雪枝剛一踏入,便察覺到了其中微乎其微的詭異氣息。
低聲念訣,隻見腳下升騰起絲絲縷縷的黑霧,透出地面又聚作一團,如有意識般在洞内橫沖直撞。
姜雪枝旋身甩出十餘片竹葉,連成細鎖,将黑霧團困在其中。
僵持一陣,被牢牢捆住的黑霧似是疲憊至極,不再掙紮,慢慢落到地上。
姜雪枝蹲下身去小心翼翼捧起黑團,再次念訣,散開的縷縷黑霧轉瞬化作耀眼的光點,無聲消弭。
“那蒙面人竟是在此地收集怨氣……”
姜雪枝捏緊垂在身側的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她一直想不通為什麼蒙面人會“幫”劉靜容,在誤會解除前,她尚且還能以為他是為民除負心漢。
可他給劉靜容看的卻是虛假的幻術,證實是挑撥離間,将劉靜容一步步引誘入他的圈套。
安慶郡接連失蹤十餘人,自然會人心惶惶。
被抓去抽魂的人,害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的人,月餘來凝聚的怨氣怕早就被那蒙面人吸了個幹淨。
那日普通百姓在場,濁氣太多,舊有的怨氣又早已被吸收,才讓她遺漏了這難以察覺的異常。
如果不是他們那日阻止了蒙面人,她今日凝出的這點怨氣怕是也早已進了蒙面人的口袋。
姜雪枝孤身立在山洞的陰影之中,仰頭望向洞外的光亮。
“禁術啊……”
蒙面人的話仿佛回響在她的耳畔——
“你才是對這個‘禁術’得心應手的那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