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這場大雨如期而至,用鐵皮搭建的倉庫被雨滴砸得很響,掩蓋了屋内窸窣的輕響。
陸惟花了一個多小時,用鐵片磨開了繩子,掌心被劃地傷痕累累,餘淼靠在他懷中睡着了,眉心微微蹙着,像是在夢中也睡不安穩。
察覺到身邊人動了動,餘淼睜開眼,眸中的迷茫逐漸散開,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看見陸惟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點了點頭,嘴裡的破布被取下,餘淼無聲叫了句哥哥,陸惟示意他看着熟睡地老劉,就着微弱的月光蹲着為他解繩子。
兩人頭上都冒了汗,繩子綁地太緊,解地過程難免會磨破餘淼的皮肉,陸惟有些擔心他會疼得哭叫,但餘淼愣是緊閉着嘴一聲沒吭。
“待會兒如果他醒了,你記得别回頭,出了門一直向右跑,上了公路别走中間,知道麼?”陸惟輕聲在他耳邊道,他在心底演算過百遍的逃跑計劃,結果都隻有一個,他要讓小孩逃出去。
餘淼點了點頭,他以為陸惟要和他一起跑,怕他跑錯了方向,鄭重道:“記住了哥哥。”
陸惟将餘淼拉起身,輕着腳步走向大門,這扇陳舊的大鐵門在被拉開的一瞬間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音,緊接着就是老劉的呵斥喊叫。
餘淼被陸惟一把推出門去,他來不及細想,隻顧着向右跑去,雨霧中看不清路,周圍被風吹着搖晃的樹影像是一隻隻吃人的怪物,餘淼害怕地忍不住哭了出來,但是依舊沒停下腳步。
倉庫内,陸惟眼疾手快地沖向老劉,試圖去搶過握在他手中的鐵棍,卻不想牽動了身上的傷痛,反應一慢,便被一棍子敲響臉側。
陸惟忍痛閉了閉眼,頂着棍子沖上去跟男人扭打起來,雙方在滿地散落的鐵架上翻滾厮打。
手在地上摸到塊鐵片,陸惟不得已将之劃向男人的眼睛,臉上被濺上了幾點溫熱的液體,隻聽一聲嘶吼,男人一手捂住眼睛盛怒之下死死地掐住了陸惟的脖子。
呼吸被遏止住了,陸惟掙紮的動作漸漸微弱了下來,因為缺氧眼前隻餘一片黑暗,瞪着一雙漆黑的眼睛,陸惟開始幻想着死後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陸惟眼前的黑色漸漸消退下去,感覺到呼吸已經暢通了起來,他轉了轉頭,看見男人倒在了他身側,腦袋的位置溢出一片血紅。
緊接着,是鐵棍落地的脆響,陸惟掙紮地坐起身,看見了渾身濕透的餘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手呈抓握姿勢,目光呆滞地看着陸惟。
是他救了我,陸惟注視着餘淼,面無表情地心道。
看着快要接近崩潰的小孩,陸惟爬過去緊緊抱住對方,用手在餘淼的頭上不停撫摸:“别怕,别怕...”
餘淼環住陸惟的脖子,無助恐懼到了極點,大聲哭了起來:“哥哥,他…死了嗎,被我打死了嗎?我好怕,我想爸爸,我想回家,哥哥我想回家!”
陸惟聽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咬牙将人抱了起來,邁步走了出去,聲音低啞着安撫道:“他沒死,隻是被打暈了,别怕,哥哥帶你回家。”
雨還在下,伴随着陣陣轟鳴的雷聲,猶如天地初開時的混沌,兩人緊緊擁抱着彼此,汲取着對方身上所剩無幾的暖意。
一路上沒有一輛車經過,夜色中隻有一個少年抱着他懷中的小孩,陸惟攢着一口氣,徒步走了幾個小時終是走了回去。
大雨終于停了。
餘淼的身體在發燙,陸惟他用額頭觸碰了一下對方的皮膚,心裡直覺不好,他茫然地四處看了看,所有門戶都是緊閉着的,将懷中的人牢牢抱住,陸惟憑着記憶,兩人誤打誤撞地來到了警局門口。
玻璃門内亮着燈光,餘淼合着眼,已經陷入了昏迷狀态,陸惟将人輕輕放在門口,伸手敲了敲門,随後快速躲入一個轉角。
他不能進去,陸惟冷靜地思索着,且不說倉庫裡的男人死沒死,如果警察詢問起來,勢必會聯系到陳珉将他帶回去,那麼一切又要重歸原點,他還是會被陳珉喝醉後毆打,還是會被那些債主找上門,還是會找不到生路…
門被打開了,一位值班的女警慌忙将餘淼抱了進去,陸惟眼睛注視着他們的背影,嘴唇微微動了動,轉身再次步入黑暗。
警局裡餘廣正焦灼着等待着消息,他下午回家等不到餘淼便出門找人,電話打到了學校那邊,被告知所有學生都已離校,餘廣這才急了,又聯系了周呈,對方讓他别着急,先讓他去報了警,打了周景與母親的電話。
周母半夜被鈴聲驚醒,打着哈欠抱怨了一聲,打開房門準備下樓去接電話,但隔壁周景與正好起夜,咚咚幾乎跑去接了電話:“喂,是爸爸嗎?”
周呈開門見山道:“景與,小淼在你那裡嗎?”
周景與愣了愣:“沒有,他不在,爸爸,出什麼事了?”
“小淼現在都沒到家,你餘叔叔都快急死了,我現在去警局看看情況,你先回去好好睡覺。” 周呈說完便挂了電話。
周母在樓上問道:“誰打的?你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