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景朝新帝登基,特召北疆統帥葉勉,葉無憂回都。
葉勉,十四入軍營,十六初嶄頭角,于馬背上一箭射殺百米外敵軍小将,一箭成名;十八率領千騎輕騎繞道敵軍後方,切斷蠻敵補給,而後同大軍會合後又連破三座城池……直搗蠻敵腹城。
年僅二十,葉勉葉将軍已然戰功赫赫,蠻人畏懼葉軍從無敗績的威名,未戰先敗,一退再退,退無可退,隻得奉上求和書,願向景朝上供稱臣。被壓着打了數十年的景朝終于在北蠻面前揚眉吐氣,久病的先帝難得開懷大笑,親自為剛及冠的小将軍行冠禮,賜字無憂。
來年……先帝駕崩,太子蕭允安順應天命,登基為皇,承先帝遺诏,加封葉無憂為大将軍,賜虎符統帥三軍,新帝感念将軍辛勞,特許葉無憂留在都城休養。
登基大典方過半月,閉門謝客的葉無憂已然閑出毛,他蹲在廊下,平白薅損四五株牡丹。
昨夜,屋外狂風呼嘯,葉無憂被天幕一道雷霆驚醒,猛地從床上翻起身,後背冷汗涔涔。
“葉小将軍,抑制信香的藥已從一月三回增至每日一回,是藥三分毒,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了戰事考慮,雨露期真的不能再拖了啊!”葉無憂睜眼,耳邊似乎還挂着夢裡須發皆白的老郎中咄咄逼人的銳聲,葉無憂咬牙拽緊手中的被褥,梅香從後頸漏出,緩緩溢滿整個房間,竟是比尋常坤者雨露期還濃。
借着電閃雷鳴之勢,瓢潑大雨疾馳而下,驟雨疾騁沒能潑落滿院芳華,但葉大将軍才蹲半個時辰,芳華便敗了七七八八。
“诶呦!诶呦!诶呦!”身後嗓音連歎三聲,葉無憂手上一僵,悻悻轉身。
“早啊,楊副将。”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夢裡老郎中的臉還換成了軍醫,葉無憂一宿沒睡好,天剛擦亮就擠到廊下。
“我的花咧!”葉無憂剛挪了個身,楊棯急吼吼撲到了牡丹花盆前,看清一地殘花,氣得面色漲紅!
“反了天了!葉無憂你大早上薅我花幹嘛?!”楊棯和葉無憂同期入軍營,關系甚笃,此番楊棯随葉無憂一道回都,被提至副将,沾光得了許多賞賜。
葉無憂身為武将,身長八尺,眉目分明,鼻梁挺翹,劍眉下的星目,一對寒眸,透着少年人才有的銳氣。在北地的磋磨下,葉無憂不似江南子弟般皮膚吹彈可破,但貴在周身傲雪淩霜的氣質,豐神俊朗的姿态,捏着長槍騎馬入城那天,便已收獲不少芳心。
葉無憂是先帝欽定的大将軍,戰功赫赫又得新帝賞識,風頭正盛,自歸都以來,宅邸外被堵的水洩不通,閉門謝客也攔不住大将軍年輕俊秀的名聲,除了巴結的官員,還有不少媒人攜着正值芳齡的姑娘公子畫像上門提親的,這麼多人,葉無憂一個頭倆個大,出入自家府邸,都不敢走正門,每天鬼鬼祟祟找安靜的牆角翻牆出入。
這荒唐的行事風格甚至傳到聖上耳中,葉無憂想起聖上打趣的诏書,臉一紅,為躲清淨,他幹脆貓到了楊棯府上。
“昨夜雨水重,本将軍就輕輕撣了下,是你這花不好。”葉無憂面不紅心不跳,理不直氣倒壯,“我賠你就是了,過倆日就是牡丹花會,你看中的本将軍求也給你求來!”
楊棯面色稍緩,他把目光從滿地花瓣上艱難挪開,空氣中濃郁牡丹花香間,夾雜了不易察覺的淡淡梅香,楊棯看着葉無憂擰緊眉。
“葉小将軍,哦不,現在該稱呼葉大将軍了,聖上幫你擋了百官的禮,上門求親的姑娘公子卻是不好攔,您要不挑挑,若正巧有膽大的乾君,也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
嘩嘩的雨聲墜了整夜,直到晨起才天光乍破,薄紅的晨光興奮地吹開雲層,熙熙攘攘灑上亭廊。
滴答——
“我府邸門前換來換去都是一波人,他們上門求親無非看我勢盛,我坤者的身份,若是顯露人前……”葉無憂撩開衣擺又蹲下了,他挑挑揀揀蹲在株頂着晨露的嬌豔花瓣前,對着牡丹擠出一點信香,“反正這把柄無論落到誰手中,都不好,光是欺瞞聖上這點,你和我都是欺君,不如等到後倆日的花會上,我趁亂挑個好看的郎君,直接綁回軍營!到時天高地遠,誰也管不着我。”
“诶呦我的葉大将軍,乾君和坤者一樣稀奇,分化後的正經乾君也都将自己遮掩得嚴嚴實實,若非易感期,混在人群中,和澤兌也沒什麼兩樣,豈是你說綁就能綁?再說,你這身體,怎麼能撐過乾君的信香……”楊棯緊張地盯着葉無憂那雙被長槍磨出老繭的手,又“哎呦”上了,他揪心的目光淺淺瞥過葉無憂,最終落在可憐的花瓣上。
約莫十八九歲,極少數擁有第二性别的年輕人會迎來二次分化,若分化為天乾,則為乾君,為乾者身智都強于他人,因此乾君處于權利頂端,曆朝曆代的君主也均為乾君;而反之,分化為地坤則會變得越發柔美可人,無論男女,均可孕育子嗣,坤者孕育的子嗣,更有可能分化為天乾或者地坤,為保皇室血脈優異,皇後妃嫔也盡數都是坤者。
乾坤結合,最為相宜。
未曾經曆分化,就是最為普通的澤兌,楊棯就是,澤兌對信香不敏銳,但不知是不是葉無憂長時間壓抑信香遭到反噬的緣故,本來聞不見葉無憂信香的他,最近也開始嗅到葉無憂身上的淡淡梅香。
“區區信香,少看不起我!”葉無憂卻無所謂地嗤笑一聲,一對黑棕色的眸子内似有寒光,“蠻人的鐵騎兵甲都奈何不了我,我會害怕一個乾君?到時候把他胳膊一卸,誰睡誰還說不定呢!”
“唉!你這脾氣什麼時候能斂一斂,除了先帝和聖上,誰的話都不肯聽,那藥傷身,你不出門不喝也罷,但味都飄我身上來了,就别逞強了……”楊棯越發憂心,臨行前軍醫的囑托猶在耳畔,他一個澤兌都能聞見味了,葉無憂的雨露期恐怕不能再拖。
提到當今聖上,葉無憂扯起嘴角,又顯擺起來,他從貼身的領子内翻出略顯斑駁的虎符,往楊棯跟前晃,邊晃邊得意:“陛下于我有恩,虎符都給我了,他就是我的再世父母,若非他提拔,我也成不了将軍,要不是北地未安,我就……”
“将軍!将軍——”一白衣小厮急匆匆跌入後院,急聲的呼喊打斷了葉無憂的話,他收好虎符,夠着脖子瞅是誰。
“易安,這兒呢!”葉無憂終于放過了手下的牡丹,他朝着易安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