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愛過她的。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爸爸媽媽陪她過的第八歲生日。
那也是她過的最後一個生日。
她和媽媽說道:“她們說我的生日是媽媽的苦難日。”
媽媽揉了揉她的頭,說:“怎麼會是苦難日呢?嬌嬌出生那天,是媽媽幸福的開始。”
媽媽也曾因為感受到她的存在而雀躍,提到她的成長,媽媽也會流淚。
可是還是太疼了,夾在爸爸和媽媽之間,被媽媽用語言傷害的時候太疼了,跳樓的時候,落地的那一瞬間也太疼了。
不過現在她死了,再也不會有人讓媽媽回憶起痛苦的從前了,媽媽可以開始新的人生了。
衆人又開始躊躇。
中式教育對存在是立體的,它存在每一個中式家庭之中,它的棱角會給家庭成員帶來傷害,它的陰影面會成為某些人成長過程中揮之不去的陰霾。
在場的很多人都需要面對家庭帶來的痛苦,隻是這些痛苦有差異,或大或小,或輕或重,或薄或後,這些都是人生的必經課題,也正是這個課題造就了獨一無二的我們。
在這樣的困境中,沒有完美的受害者,也沒有完美的加害者,隻有無數個被困在陰影下,任意潮濕遍布人生的靈魂。
她們也無法界定對錯。
“諸位,請盡快投票,逾期不候。”黑無常催道。
在黑無常的催促下,衆人終于磨磨蹭蹭地做好決定,紛紛走入孟嬌所在的門内。
而離憂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顧念在門内沖她喊道:“喂,進來啊,别犯傻啊。”
離憂置若罔聞。
顧念在那頭急了,他想走出去再把她拉進來,但結界封在門上,隻進不出。
他猛錘了一下門,低咒一聲,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急躁。
黑無常看着她,問道:“這是何意?”
離憂淡淡道:“如你所見,我棄權。”
此話一出,衆人皆議論紛紛,顧念看着她的眼神逐漸幽深。
在不知道這個選項會帶來什麼後果的基礎上,貿然選了棄權,實在是有點太過于…不知好歹了。
想到這,衆人紛紛為她捏了把汗。
隻有離憂知道,這一票她有非棄不可的原因。
她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出于對母愛的向往和對母親的孺慕,她實在沒有辦法将一位母親推入深淵。
再說了——她還要用這一票來驗證一下自己的猜想。
如果自己僥幸猜對了,就代表她掌握了判決的原則,就可以随意影響判決結果。
就算沒猜對,最多也不過把命交代在這裡。這個賭注,她下得起。
“黑無常,”離憂死死盯着他,淩厲的眉眼間銳氣難掩,帶着一股志在必得的傲氣,她一字一句道:“公布判決結果吧。”
黑無常靜靜地看着她,顯然是明白了她的用意,自然也看出了她在賭。
兩人之間無聲彌漫着硝煙。
衆人都提心吊膽。
最終,黑無常開口道:“兩人皆無罪,皆可入往生之門。”
簡直聞所未聞!
衆人驚呼!
在嘈雜的歡呼聲中離憂與黑無常對視上,她盛氣淩人,眉尾一挑——我賭赢了。
她的猜測對了一半,判決結果确實是可以改變的,但是卻不是受黑無常的主觀影響,而是受她的主觀影響。
在争論魏婉的案子時,她以為黑無常改變判決結果是受因果影響,但其實是受她的影響。
她證實這一猜想,是在吳勇死前,他也試圖辯駁,但黑無常壓根沒給他機會,所以能影響黑無常改變判決結果的因素,是離憂這個人。
正因為她選擇了棄票,所以這一輪沒有人會下地獄。
她賭赢了。
此刻,黑無常面上一團靜谧,像一滴暈不開的墨水。
掌握了這個規律對她來說到底是好是壞呢?
衆人短暫地沸騰了一瞬,而後畫卷上的畫面鋪開,下一個案件接踵而至,衆人擡頭紛紛看去。
離憂也看向畫卷,然而當她看清畫卷上的畫面後,頭腦狠狠一震,伴随着耳中一陣嗡鳴,她感覺自己似乎離人群越來越遠,在寂靜的環境中,她隻能看到畫卷上那張面孔。
與她闊别四年的姐姐——離恨。
這個案件的針對性多少有點強了,離憂臉上帶着明顯的不悅,擡頭看向黑白無常,二者不知看着何處,神色如常,模糊不清。
她轉頭忐忑地看着畫卷,随着畫卷上的畫面變幻,被塵封在歲月深處的回憶被重啟,姐姐失蹤的真相即将被揭開。
她死死盯着畫卷,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 。
她聽見自己内心有一個聲音在禱告:千萬不要死。
姐姐,千萬不要死。
時光的放映機倒帶回四年前的三月十五日。
爬山虎鋪滿老舊的外牆,春風一吹,嫩綠的油彩将老舊的樓房拆吃入腹。推開窗,入目便是鮮妍的綠意争先恐後地探頭。
三月正是春意盎然的時候。
離恨修了幾枝桃花,精心擺弄了一番後插入花瓶擺在窗台上。熹微的晨光凝在露水裡,微風一撫,滿室馨香。
離憂睡眼惺忪地從房間走出來,道:“姐姐,起這麼早啊。”
這時,在廚房忙碌半晌的爸爸端着幾個盤子急急忙忙走了出來,朝兩姐妹招呼道:“小恨,小憂,來吃早飯啦!吃完早飯該上學的上學,該上課的上課。”
他走到窗邊,一把将窗簾拉開,陽關瞬間鋪滿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