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欣長的背影微微顫動，手掌握成拳又松開，他閉了閉眼，沉聲道：

“我喜歡她。”

！！！

離憂瞳孔皺縮，大腦一片空白。

顧念仿佛是卸下了重擔，腳步虛浮地走向岸邊。

不知為何，時念問出那個問題後，他腦中似乎有一根緊繃着的弦忽然斷了，衆多瑣碎的畫面片段争先恐後地擠在眼前。

畫面中，離憂時怒時怨，時而風輕雲淡。

一雙淩厲的眉眼下的瞳孔總是凝着一層水霧。

水霧之下，那雙眼睛染上濃濃的哀傷，似嗔似癡，裹挾着凜冽的寒意，似乎有訴不完的衷腸。

這些畫面如飛雪般鋪天蓋地，将他的思緒重重掩埋。

腦海中有個念頭迅速紮根，破土而出，叫嚣不止。

直到講出那四個字，他終于撥開迷霧，得見清明。

他走到岸上，回頭卻見離憂站在對岸，神色呆滞。

他心中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卑劣。

喜歡一個人是不可恥的，表明真心也不可恥。

他從來不會逃避這些。

可當他的視線真正落在離憂身上時，又因不知該如何面對而忍不住想逃避。

察覺到他的視線後，離憂緩緩擡眼。四目相對，顧念眸色翻湧，似乎有熾熱的光灼得她不能與之對視。

她猛地收回目光。

泣仙湖水是不會撒謊的，顧念也不會撒謊。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會喜歡自己。

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不是在教室污蔑她嗎？如果喜歡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幽冥幻境裡，她還給他添了那麼多麻煩……

他不應該很讨厭她嗎？

正是因為他讨厭她，這次她才将他主動攪和進來。

不為别的，隻是為了應象。

卦辭中提到的“青龍白虎”，應該是代她指此行會遇到的兩個人。

她帶上顧念，便是為了打破這個卦象。

如果她遇到兩個人，加上顧念就是三個，卦辭不攻自破。

如果她遇到一個人，她就将顧念殺了。

如果她沒遇到人，顧念就能安然無事。

——她是鐵了心要駁了那句卦辭的。

剛剛時念乍然出現，離憂都已經做好棄了顧念的準備了。

她甚至想，顧念要是能吐出些上不得台面的利欲心就好了……

如果他知道了她内心的想法，還會喜歡她嗎？

離憂急忙斂了目光，不敢再看他。

其實顧念也不是非死不可，隻是有卦辭在前，離憂又深受天命之擾。

她急功近利，尋找任何可以堪破卦辭，推翻天命的機會。

甚至……不惜犧牲顧念。

“你小子——”時念的聲音适時響起，打破了靜谧的氛圍。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顧念，雙手護在離憂身前，呈防備狀，道：“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離憂，你不要讓他靠近你了！”

被護在身後的離憂扯了扯嘴角，道：“正事為緊，我們先過去吧。”

“好吧。”

時念上前一步，也走入池水之中。

“诶，這水好涼啊，不過還挺舒服的。”

“這算不算是在用泣仙的眼淚泡腳，會不會不太好啊……”

“要是這次沒能活着回去，死前用神仙的眼淚泡腳，也值了。”

“唉，此去兇多吉少啊……不過，離憂你放心，我死我都不會讓你死的。”

“隻可惜你還沒帶我吃過人間的美味，我也沒帶你吃過鶴山上的仙果，可惜了……”

“……”

她嘴裡噼裡啪啦一頓輸出，聽得兩人滿頭黑線。

這泣仙湖水對她來說根本沒用，不管有沒有這湖水，她都會說這些不着調的話。

時念蹚過湖水，還忍不住感概一句：“這也沒有多難嘛。”

等她走上岸，就隻剩下離憂一個人沒有過河了。

她低頭看了看腳尖，又面色為難地看向顧念，道：“我的腳不能碰水，你背我。”

罕見的一瞬嬌軟，一句貓兒似的叮咛，還帶着不易察覺的尾音，像撒嬌似的。

顧念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邁步蹚過池水走到她跟前，背對着她半蹲身子。

“上來。”

“嘻嘻。”離憂一陣竊笑，環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聲說道：“謝謝你呀，顧念，你真好。”

謝謝你能喜歡我呀。

謝謝你甘心被我利用。

謝謝你願意陪我走這麼多路。

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