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憂手中的劍猛地一滞,在他脖頸處帶出一道口子,血珠汩汩流出。
琮隐似乎毫不在意,他知道,她這次徹底心動了。
人性如此,對無需代價便能嘗試的事物總是趨之若鹜。
他趁熱打鐵道:“你可以嘗試一下,如果事成,你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如果事不成,你再提刀殺我也不遲。現在我的命在你手裡,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離憂有一種沖動,她想試一下。
即便隻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嘗試一下。
她不想代替姐姐放棄任何一個機會。
沉吟片刻,她看向琮隐,問道:“我該怎麼做?”
琮隐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他伸手幻出一個小方盒,那盒子通體漆黑,陰氣溢出。
他伸手将蓋子取下,将盒子放到離憂面前,道:“這裡面放着的是你姐姐的神識,隻要将你的精元之血滴入其中作為藥引,加以再生術法淬煉,便能誘導你姐姐長出新的□□。”
“離憂……”時念又出聲了,不過這次她的聲息弱了許多。
她緩緩道:“不要信他……”
離憂内心短暫地掙紮了一瞬,而後問道:“精元之血在哪裡?”
琮隐道:“精元之血發自五髒六腑,流經全身脈管,不過……最純正的精血在手腕的脈搏處。”
他這話的意思,是要割腕取血。
一旁的顧念終于忍不住了,斥道:“胡鬧!”
離憂垂眸不語。
顧念上前一步,走到她身邊,低頭沉聲問道:“一定要用這個辦法嗎?”
她仰頭看向顧念,輕聲道:“顧念,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你知道姐姐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他當然知道。
她們同在往生之門中走了一遭,他當然知道她姐姐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
姐姐不在了,她也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換而言之,如果姐姐還活着,她就會為了姐姐而長久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就是為了姐姐而活的。
想起往生之門中她痛不欲生的模樣,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了。
他沒有經曆過她所承受的痛苦,自然也就沒有立場勸導她放棄。
顧念吐出一口濁氣,最終妥協了。
他站在寸步之外,以保她不會出現意外。
既然她執意要做,那他隻能為她找好退路。
“有我在,你盡管一試。”他說。
離憂神色有些許動容,她低頭将手腕伸出,橫在琮隐面前。
他指尖幻出刀刃,貼上她纖細素白的手腕。
半寸之外,顧念的眸光始終未曾從她手腕上移開。
琮隐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面具之下的臉極緻扭曲,他手上力道陡然加重,刀刃深深嵌入皮肉後飛速滑開。
霎那間,她的手腕皮開肉綻,血流如注。
顧念臉色驟變,擡腳踹去。
琮隐将身一扭,既躲過了顧念這一記飛踢,又掙脫了離憂的桎梏。
手腕上撕裂般的痛感傳來,離憂猛然将手縮回。
琮隐找準時機出掌,掌風迅疾,帶着七成功力拍向離憂的後背。
離憂一時躲避不及,生生受下這一掌。她的身體頓時如離弦之箭,砸向身後幾米開外的石壁後轟然墜地。
“唔——”離憂偏頭,大口大口地嘔出鮮血。
好痛!
極緻的疼痛如同煙花般在胸口炸開,喉間血腥味翻湧不息,從她的口鼻溢出。
她頭腦中一片空白,雙目無力地微阖着,她整個人亂如一團麻線,痛意爬滿了四肢百骸,找不到源頭。頭腦一片昏昏沉沉,思維如同報廢的機器一般停滞住,理不清頭緒。
隻有肌肉本能地收張,帶動她艱難吞吐着空氣,一呼一吸都牽扯胸口泛起浪潮般來勢洶洶的痛意。
痛!
實在是太痛了!
活着怎麼這麼痛?
簡直是超越生理承受能力的痛。
“離憂——”
遠處傳來顧念幾乎破音的嘶吼聲。
離憂躺在地上,身體變成了一個氣球,痛感填充其中,大腦失去了控制權,無法驅動身軀做出任何回應。
“嗤拉——”
眼前一片朦胧,耳邊有皮肉綻開的聲音。
“唔……”
仿佛有人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嗚咽出聲。
離憂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滴在眼角。
下雨了嗎?
“離憂……”
有人叫她,是時念。她怎麼氣若遊絲的,哦對,她也受傷了,她傷的嚴重嗎。
早知道就該将琮隐一劍殺了,然後帶着時念回去看醫生。
隻可惜,隻可惜……
她又給别人添麻煩了。
“離憂……”時念輕輕叫她。
離憂想查看她的傷勢,動了動眼皮,卻怎麼也睜不開。
眼皮好重……她好想睡覺……
又一練幾滴溫熱的液體滴在她眼角。
又下雨了嗎?
雨怎麼是熱的?
時念又開口了,她說話斷斷續續的。
“我可以死……但……你不能。離憂……你比我有用,你要好好活下去……”
什麼意思?
她怎麼會死?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離憂眉頭輕輕皺了一下,眼皮掀開了一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