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說,後期起家以後,岚明的确有些疏于生活瑣事,很多方面還需要俞瀾明的提醒和幫襯這才反應過來。
就比如鞋襪除汗晾曬、衣衫打理熨燙、刷鍋不得使用鋼絲、蒸飯查看生熟……
這些在上輩子全都被岚明丢給智能家居幹随便對付的事情,被少年耐心地指出錯漏,一點點地替他糾正,有時候照顧着成年人的顔面,一句話也不說,隻默默地自己重新幹一遍。
俞瀾明憑着之前買的各種家用物品,幾乎要把簡陋的酒店布置成了一個小家般。
作為自诩年長的長輩,岚明多少有些繃不住面子。
他默默地重拾各種技能,同時給總認為自己幫不上忙閑不住的少年找了點事情幹。
包括之前讓人錄制的要放在玩偶裡的音頻,後面讓人收集對比各家鋼材的價格,分析哪種材料對于要重新規劃店面的他們來說更加合适劃算。
這些事情乍一看有些難,但是俞瀾明和岚明跑工廠那幾天不是白跑的,他像是海綿一般吸收各種各樣的知識,在岚明的默許中使用他的手機查詢各種資料,上手之後,岚明毫不意外地發現對方做得不差。
最後岚明沒再插手,幹脆按照對方的方案,去定下了這一批鋼材。
老闆說好送貨上門,算算日子,明天就要運到北鎮了。
“我們要回去了嗎?”俞瀾明也在算時間,舉着小風扇,擡頭看向身邊的高大男人。
說來奇怪,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而已,他竟然已經很習慣了和這個人站在一起,态度也從一開始的略有拘束到現在完全閑适。
這種轉變俞瀾明自己都很意外。
外祖曾經說過他太内向,就連離世之前都還對此憂心忡忡。
俞瀾明對于外祖的話語沒有回答,但暗自是有幾分認同的,畢竟他身邊可以傾訴說話的人實在太少了。
繼母與所謂的舅舅防備厭惡、同父異母的弟弟對他頤指氣使态度惡劣、街坊鄰裡聽信繼母的污蔑,對他少有親近,而在外務工多年的父親更是沉默寡言少有親情。
在鎮上的學校,他總是受到一些身體健壯年長的同學的欺淩,無法反抗,無處訴苦,更不敢讓本就病弱的老人知道此事,擔心對方動怒導緻身體狀況更差。
這種孤立無援的境地,直到俞瀾明考上了一個鎮外的好高中才有所緩解。
然而……
沒忍住想起些往事,俞瀾明的情緒忽然又低落下來。
岚明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狀态變化,看着本來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少年忽然低頭,像是在遮掩什麼。
他皺起眉,眼看周圍人來人往不方便說話,便拽着人走到停車場,文件袋往座椅上一放,将人也一并放上了海綿墊。
驟然懸空使得俞瀾明抓住岚明的領口,下意識後怕地擡了一下腦袋,岚明這才看清低垂着頭,悶不吭聲被自己拉着走的人已然紅了眼眶。
漂亮的大眼睛裡洇開薄薄的水汽,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被他抓包之後讨好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彎成淡墨似的弧度。
“哥。”紅着眼睛的少年嗫嚅着喊。
俞瀾明覺得他哥肯定要覺得他很奇怪,莫名其妙地,青天白日顯出一副像是被誰欺負了的樣子,惹人厭煩。
“笑什麼笑,不許笑。”岚明的确覺得厭煩。
但是煩的并非少年突如其來的情緒,而是煩自己怎麼就沒有趁着帶俞瀾明出來之前,和他一起去把林春霞她們先打一頓再說。
岚明歎了一聲。
伸手,順着少年的脊背,将人稍稍貼近自己,另一隻手則觸碰他的耳垂,在對方憋眼淚憋得脖頸都有些發紅之中,輕輕揉捏少年泛着粉的耳垂。
“哭什麼,魚兒不能總是掉眼淚。”男人将側坐在摩托車座上的少年攬進擁抱之中,動作輕柔,仿佛對方真的是一尾觸之變會成為幻沫的遊魚。
俞瀾明怔住了,愣愣地看着岚明,眼中的淚水要掉不掉,最後破碎在翕動的眼睫之中。
“哥……哥,你怎麼會知道……”俞瀾明的鼻腔更加酸澀了幾分。
在他極小,母親尚且在世,父母恩愛的時日裡。
小小少年會因為思念父親在夜裡偷偷抹眼淚,發現此事的母親便拿姓氏取笑他,說他是一尾小魚,小魚不能總是哭泣,因為會缺水口渴。後來被外祖聽說了,便也總是這麼逗他玩,不知不覺中,小魚就成了他的小名。
他的小名。
父親不曾關注,唯二知曉的兩人已經逝去。
卻在今日,在一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裡,忽然被一人輕聲呢喃,帶着笑意與安撫的意味,捧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