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凱因斯在日落之前推開了房門,入目的就是一隻正襟危坐的雌蟲。
卡利西爾:“您,您回來了……”
靈巧的舌頭像是灌了鉛一般,僵硬又笨重。
即便在與曾經的雄主相處時,卡利西爾也未有過這樣的時刻。
他從不是隻溫順柔情的雌蟲,即便做着雌君,也依舊我行我素,哪怕在雄蟲素的脅迫下曲意逢迎,一旦雄蟲素的控制消散,便立刻恢複冷清的神智。
但現在……
酥麻了一整天的心髒在聽到開門聲的瞬間快速跳動起來,跳得他呼吸急促,跳得他心慌意亂。
凱因斯的視線掃過卡利西爾,落在身後的一桌美味佳肴上。
凱因斯:“你已經準備好晚餐了啊,辛苦了。”
凱因斯拿出從外帶回的一瓶紮着禮花的酒放到桌上。
凱因斯:“要喝點嗎?”
卡利西爾此前在軍部很少沾酒精,也不懂酒,他看不出這是一瓶價值連城的藏酒,但隻是看着酒瓶上紮的暗金色的禮花,便覺得有些暈醉。
卡利西爾點了點頭。
凱因斯拿出醒酒器,起開瓶蓋,倒入,放置一旁。
凱因斯:“還需要醒一會,先用餐吧。”
晚餐期間,格外安靜。
兩蟲都不是愛說話的性子,很快用完餐。卡利西爾搶先一步起身收拾好桌上的餐具,凱因斯從廚房拿出酒杯,為兩蟲斟酒。
凱因斯接過酒杯,醞釀了半天,終于出聲說到。
卡利西爾:“祝您生日快樂。”
凱因斯舉杯輕碰卡利西爾攥在手中的杯子,輕聲應道。
凱因斯:“謝謝。”
很快,空氣又安靜下來。
卡利西爾見凱因斯輕抿了口酒液,就放下了杯子,似是還有話說,便僵直着背等他開口。
凱因斯:“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凱因斯盡量以溫和的口吻引入,将話題引向未來。
卡利西爾沒想到他突然問這個,頓了一下。
卡利西爾:“冬季年末的時候。”
凱因斯:“年末?”
現在正是初春,冬日的風雪剛融化不久。
凱因斯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
蟲族在某些習俗上與人類相似,在某些細節上又與人類不同。
蟲族也有慶祝生日的說法,但隻有嬌貴的雄蟲會慶祝。
因為雄蟲随着年歲增長會擁有越來越多快樂新奇的體驗。
而雌蟲的年歲增長隻意味着,他們要麼多忍受了一年苦難,要麼離精神海崩潰蟲化爆體而亡的日子更近了一步。
再加上幾個月前卡利西爾還置身雌蟲管教所,想來他剛過去不久的那個生日過得很不愉快吧。
凱因斯垂下眼眸,意有所指地說道。
凱因斯:“冬天已經過去了。”
卡利西爾聽出了凱因斯話語中的安撫意味,有些不自然地點了點頭,猶豫了一瞬,忽而又小聲說到:“其實也沒過去太久。”
卡利西爾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隻聽見自己細若蚊蠅的聲音。
卡利西爾:“就是我從管教所逃出來的那天……”
數月前的那個寒夜,他踩着零點的鐘聲,拖着滿身的泥濘逃出了管教所。
無法忍耐的疼痛仿佛還在神經上戰栗,身後追兵的呼喊仿佛還在耳畔嗡鳴。
他帶着不能說的秘密與沉重的使命奔逃着,沖進了一個幽深雜亂的窄巷……
卡利西爾擡眸看向凱因斯。
凱因斯也想起了那夜的情形。
凱因斯:“抱歉。”
那夜,奄奄一息的卡利西爾差點長眠于寒冬。
凱因斯:“我很抱歉。”
那确實是個糟得不能再糟的生日。
卡利西爾一聽凱因斯開始道歉,急忙開口解釋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沒有責怪凱因斯提起這個話題,他哪裡有資格責怪他,更何況那日的一切都不是凱因斯造成的,更不需要凱因斯道歉。
卡利西爾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要說這麼令蟲誤會的話。
他隻是一瞬想起那天是他遇見凱因斯的日子,便一時鬼使神差地說了些多餘的話。
氣氛一瞬有些沉郁,凱因斯自責喚起卡利西爾沉重痛苦的回憶。
畢竟他的本意是想借生日的機會與這隻改變了自己命運的雌蟲一起慶祝,慶祝他們都還活着。
他還想告訴卡利西爾,他精神海的事他會處理好的,他不必擔心。
凱因斯:“以後都會好的。”
凱因斯生硬地安慰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一瞬有點僵硬。
凱因斯勉強開口,不知是在說服卡利西爾還是在說服自己。
凱因斯:“至少你的下個生日,會比上一個好。”
卡利西爾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了解,包括精神海情況。
卡利西爾心裡明白自己是活不到下一個生日了,但他還是放松了表情,借着酒意,擡起眼眸。
他像是真心相信一切會好起來一樣,看着凱因斯的眼睛,笑了一下。
卡利西爾:“嗯,我相信。”
方才他從凱因斯的眼中再次看到了壓抑的脆弱。
他想,凱因斯之所以救他,或許就是為了此刻的慰藉。